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u。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不知读者诸君读了这两首词作何感想,反正纳兰容若当时刚一读完就声泪俱下,对顾贞观说:“给我十年时间吧,我当作自己的事来办,今后你完全不用再叮嘱我了。”
顾贞观一听急了:“十年?他还有几年好活?五年为期,好吗?”
纳兰容若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经过很多人的努力,吴兆骞终于被赎了回来。
我常常想,今天东北人的豪爽、好客、重友情、讲义气,一定与流放者们的精神遗留有某种关联。流放,创造了一个味道浓厚的精神世界,使我们得惠至今。
五
在享受友情之外,流放者还想干一点自己想干的事情。由于气候和管理方面的原因,流放者也有不少空余时间。有的地方,甚至处于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这就给了文化人一些微小的自我选择的机会。
我,总要做一点别人不能替代的事情吧?总要有一些高于捡野菜、拾马粪、烧石灰、烧炭的行为吧?想来想去,这种事情和行为,都与文化有关。因此,这也是一种回归,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是文化意义上的回归。
比较常见的是教书,例如,洪皓曾在晒干的桦叶上默写出“四书”,教村人子弟;张邵甚至在流放地开讲《周易》,“听者毕集”;函可作为一位佛学家利用一切机会传授佛法。
其次是教耕作和商贾,例如,杨越就曾花不少力气在流放地传播南方的农耕技术,教当地人用“破木为屋”来代替原来的“掘地为屋”,又让流放者用随身带的物品与当地土著交换渔牧产品,培养了初步的市场意识,同时又进行文化教育,几乎是全方位地推动了这块土地上文明的进步。
文化素养更高一点的流放者则把东北作为自己进行文化考察的对象,并把考察结果留诸文字,至今仍为地域文化研究者所钟爱。例如,方拱乾所著《宁古塔志》,吴?F臣所著《宁古塔纪略》,张缙彦所著《宁古塔山水记》,杨宾所著《柳边纪略》,英和所著《龙沙物产咏》,等等,这些著作具有很高的历史学、地理学、风俗学、物产学等多方面的学术价值。
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的学术研究除了李时珍、徐霞客等少数例外,多数习惯于从书本来到书本去,缺少野外考察精神,致使我们的学术传统至今还常缺乏实证意识。这些流放者却在艰难困苦之中克服了这种弊端,写下了中国学术史上让人惊喜的一页。
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给了他们那么多无告的陌生,那么多绝望的辛酸,但他们却无意怨恨它,而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它,让它感受文明的热量,使它进入文化的史册。
在这方面,有几个代代流放的南方家族所起的作用特别大。例如,清代浙江的吕留良家族,安徽的方拱乾、方孝标家族,浙江的杨越、杨宾父子等。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在民国初年曾说到因遭文字狱而世代流放东北的吕留良(吕用晦
)家族的贡献:“后裔多以塾师、医药、商贩为业。土人称之曰老吕家,虽为台隶,求师者必于吕氏,诸犯官遣戍者,必履其庭,故土人不敢轻,其后裔亦未尝自屈也。”“齐齐哈尔人知书,由吕用晦后裔谪戍者开之。”
说到方家,章太炎说:“初,开原、铁岭以外皆胡地也,无读书识字者。宁古塔人知书,由孝标后裔谪戍者开之。”(《太炎文录续编
》)当代历史学家认为,太炎先生的这种说法,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