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笙见这位涂娘子一脸苦相, 正要出言相劝,却见她蓦然垂首。

本要送到口边的勺子也被涂娘子放入碗中,一颗颗泪珠也跟着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落进碗盘之内,冲淡了溏心蛋上的糖醋汁子。

翠缕见状,急忙拿出帕子为自家娘子拭泪:“大娘子,身子要紧, 莫再哭了。”

谁知,这一劝, 涂娘子的泪珠就似决堤般流了出来,她索性双手捂脸, 肩头耸动, “呜呜”哭泣起来。

翠缕无奈,只得立在一旁轻抚涂娘子脊背。

杜时笙被涂娘子主仆的这副架势惊得怔愣了半晌, 方回过神来。

她轻声问道:“涂娘子, 可是儿这饭菜勾起了什么往事?若是不想吃这些,儿再去给娘子做其他菜肴可好?”

涂娘子不言语,兀自哭了半晌, 方渐渐止住。

杜时笙无奈, 正欲回后厨去做些其他菜色, 却听她开口道:“掌柜娘子,儿方才失礼,娘子莫怪。”

“不妨事, 只是娘子莫要如此伤心,当心动了胎气。”杜时笙出言劝慰。

涂娘子听到“胎气”二字, 又抽噎了几声,拭了拭泪道:“这些时日, 儿娘俩个,都未吃过一顿饱饭。今日,在掌柜娘子店中吃了这许多可口的饭菜,须多谢娘子细心烹制,我这孩儿便是上了黄泉路,也能做个饱死鬼了……”

说完,涂娘子又禁不住啜泣起来。

杜时笙听她所言,惊讶异常,忙说道:“涂娘子切莫说这话,儿瞧娘子这身子,也是将要临盆,莫要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掌柜娘子不知,我们大娘子和肚里的哥儿,当真是可怜……”翠缕忍不住插嘴,抽抽噎噎地将原委与杜时笙说了。

原来,家中所请的郎中推算,这涂娘子肚里的孩儿,许在端阳节前后出生。

而历来,世人皆认为五月为五毒盛行之月,是为“恶月”。而五月中,尤以端阳节毒气最盛。

有一种民间说法,端阳出生的婴孩,男害父,女害母。因此,民间常将端午出生的孩子抛弃或者溺死,涂娘子的舅姑又最为迷信,三番五次提出,此孩儿若出生,他们定会将其送人。

涂娘子的郎君又是个人人称道的大孝子,虽然,他也曾暗自垂泪几遭,但于此事,却也不敢忤逆父母,只得安慰夫人一起默默忍受。

“郎中说,瞧着大娘子腹中的孩儿像是个哥儿,若如此,舅姑定是要将哥儿溺死,以免误了郎君的仕途……”翠缕语气中甚至不满,但又无能为力,说完之后,也哭得不成样子。

她是是涂娘子的陪嫁婢女,自小便跟着涂娘子,感情十分亲厚。对于涂娘子在舅姑那里所受的苦,心下十分不满。但身为婢子,她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今日便也将此委屈,发泄在滂沱的涕泪之中了。

啧啧,原本只在书上读过的内容,现下竟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况且,这还是一个官宦人家,那民间百姓,岂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时笙摇头腹诽。

一个好好的孩子,只因出生日子不对,就要面对如此凄惨的命运,封建思想当真害人不浅!杜时笙一时有些愤慨。

见涂氏主仆二人哭成一团,杜时笙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涂氏公婆和郎君不止,公婆二人一把年纪,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竟胜过活生生的孙儿。这男人也好生没有担当,自己的孩儿,自己的夫人,竟也无法保护,愚孝至极!

这一家子,就该让他们尝尝娶不到媳妇儿没有孙儿的苦痛!怎的能叫涂氏一个弱女子独自伤心?

杜时笙心内将涂氏郎君一家狠狠骂了个遍,却又无能为力,不得不感叹,人生命数本就无常,为何世人又总是庸人自扰?这些鬼神之道,但到当真能改天换命不成?若是如此,那岂不是道士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