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好了书,芸娘跪在地上,对着那埋书之处,重重地叩了三个头,泣不成声道:“芸娘幸得夫人信任,才能苟延残喘,逃出生天。现下,芸娘已经不负妇人所托,将信物藏好。夫人的救命之恩,芸娘定然铭记于心,来世……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说着,她用额头抵着湿润的泥土,抽抽噎噎,长跪不起。

夫人把生的希望给了她,让她在出事之前离开了林府,这样的恩情,她芸娘何德何能,要如何报答……

杜时笙心中酸楚,蹲下身来,轻抚着芸娘的肩头,想安慰一番。

谁知,她却无法触到芸娘,她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芸娘的肩头,惊讶地僵住了身子。

杜时笙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到芸娘直起身来。她拭了拭面上的泪痕,理了理鬓发,面色平静了许多。

“夫人,您嘱咐芸娘,此后要为自己活,要自由的活,芸娘都已牢记在心。可是,芸娘心里,却还是难舍那人。虽我二人身份犹如云泥,而他心里,自始至终,也只有……夫人一人。可芸娘绝处重生,只想再见见他,哪怕无名无份,能陪在他身边也好。夫人,您在九泉之下,不要责怪芸娘,好吗?”

说罢,芸娘又叩了三次头。

只是,这一次,她面色不再那般沉重悲痛,而是,多了一丝憧憬。

杜时笙因芸娘的一番话,震惊非常。

她只道当年林家谋逆,定然是满门抄斩的。可现下看来,芸娘并没有死,还带着阿娘的信物,逃了出来。

只是,芸娘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为何,那人会心悦阿娘?

杜时笙正在思忖着,芸娘已是快速地换了一身衫子,又易了容,打扮成一副普通村妇的形象,向竹林外走去。

杜时笙跟着她,在泥泞的乡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杜时笙没来过这里,但是,她凭借着直觉,猜测这里应当是城郊某处,并不算太远。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一辆接脚的马车缓缓经过。

芸娘叫住了车夫,同车夫商量了价格后,便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清脆的甩鞭声响起,马车“吱嘎吱嘎”地向远处驶去,只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车辙痕迹。

杜时笙仍旧呆立在原地,似是被冰封了一般,半点无法动弹。

方才,芸娘同车夫所说的地址是宋少卿府!

杜时笙忽觉一阵眩晕,耳畔再听不见马车的辘辘之声,再瞧不见青山碧水的鲜亮颜色,映入眼帘的就只有一片水墨修竹。

那画正端端正正放在她房中的桌上,周围再无其他人。

院中的护卫在轮流值守着。日日被秦六尾随的贝奴,不耐烦地在杜时笙的房门口来回逡巡,惊得一众小鸟“扑剌剌”地从门边的小树上飞走了。

这是锦和坊的西院。

杜时笙呆呆地看着树梢上晃动的枝桠。

方才,那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什么?

为何她看见了当年的景象,却又非景中之人?

杜时笙看着《墨竹图》,眸子似是被逐渐点亮。

“阿娘,是你在提示我吗?”

然而,在这个只有蝉鸣的午后,唯有风,轻轻拂过她的面颊,似是穿越了十几年的的光阴,在喁喁低诉。

杜时笙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她要去寻找芸娘。

芸娘不仅活着,她还去寻了她的心上人当年的宋少卿,现今的宋相公,也是阿娘口中的宋阿叔!

在宋阿叔那里,她定然能够打探到芸娘的下落。

然而,当她看见满脸花的秦六和一脸红肿的王五,忍不住蹙了蹙眉,唤了阿泰过来。

“阿泰,你去过宋相公府,近日你带我再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