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的战争宏大却缈远,可当它以最真切与残酷的姿态铺陈在眼前,那种将一切生命碾压成泥的力量,足以令人心神震颤。苏晏屏息而视,一只手紧握窥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荆红追的胳膊。
荆红追以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声道:“大人别紧张,目前局势之利完全倒向我方。”
苏晏将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带绷得有些发涩,努力放松后说:“我不担心豫王。眼下靖北军占了先机,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只是……敌方若能在猝然惊乱后迅速反应,之后未必还能有这么一边倒的局面。”
荆红追眼力过人,此刻运真气于双目,无需窥筩,也能看清营地中的战况。闻言点头道:“大人猜测的对,你看瓦剌人已经反应过来,正在整合兵马,举动之间训练有素,不知将领是谁?”
苏晏想起豫王临走前说,要去提阿勒坦的脑袋,所袭击的这支瓦剌军队该不会真是由阿勒坦亲率吧?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豫王自己对将来国之外交的设想呢!
但事已至此,战争的绞肉机开始运转后,任谁都无法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它止住。
他只能继续观战。发现瓦剌方面顶着靖北军的强攻,很快就收拢整合了余部,并将部队分为多股,交替掩护撤退。
“敌一鼓作气,我避其锋芒,这个瓦剌主将有些门道。”苏晏怀着复杂的心情低喃,“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人觉得他们避开之后会甘心退走吗?”
“换作是我……不会。”
果然,瓦剌军队交替撤退了大约二十里,就在一条河边停住了,与靖北军前锋遥相对峙,似乎想杀个回马枪。
荆红追艺高人胆大,带着苏晏骑马一路紧跟,甚至超越了后军,在战圈边缘找了个制高点,继续观战。
只见靖北军的数万人马也分为了三个军阵:刀骑兵、火枪兵与骑射手。
三拨军阵在主将的指挥下,弓箭、火器与铁骑相互配合着冲锋,以大型军鼓不同的敲击节奏为变阵节点,波浪般来回冲刷。战场上弹丸呼啸,箭矢齐发,喊杀声震天。
苏晏睁大了眼睛,忽然抓住荆红追的手叫起来:“我记起来了,这是南宋名将吴玠所创的‘叠阵法’!根据武器射程远近不同,各部交替出击,如海浪层层套叠,不给敌方喘息的机会……不,这是在‘叠阵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用火器来弥补我大铭骑射不如北漠的短处。”
北漠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天生骑射,弓马娴熟,可谓全民皆骑兵,而且还是一支来去迅疾、进退自如,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大军。
大铭对抗北漠的办法从来都是以守为主,沿着边境修建长城,构筑军镇,每个军镇下辖几十上百个边堡,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各个关隘。可惜这种“连点成线”的防御策略,在抵御北漠骑兵时并未起到很好的效果。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灵活了,不等大铭边防卫所出兵拦阻,就从边堡与边堡之间的空隙里快速切入中原腹地,如游刃入牛身。待到大军集结完毕准备开打,他们也劫掠得差不多了,骑兵队转头就跑,谁也追不上。
朝廷对此一直头疼得很,兵部那么多大佬,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制敌之法。毕竟人家的优势与长处明显地摆在那里,祖先曾经就是靠这样的骑兵队伍,几乎打下了半个欧罗巴大陆。
包括前世的苏晏自己,跟几个军事发烧友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更好的应对之策。
但豫王此役,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原来与北漠还可以这样打!料敌先发,主动出击,以快制快,以骑制骑!
以一人血勇带动全军,是猛将;
以一人谋略指引全军,是智将;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