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楚敢来,自然有安排。族兄也是。
湖下有一片争斗,他也在一开始就喊了“救命”。这是他为求稳妥设定的信号,自己人不可靠,还能吸引附近百姓的注意。
没想到那么巧,他引来了乌平之。
水下的人混乱。乌平之划船过来,两方不认得他的人,都当他是对方的帮手,一起打他,也跟着落了水。
他能来救人,就是会水的。哪成想,到了水下,还有人打他。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能断断续续地叱喝:“哪来的贼子!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天黑水黑,因他这句话,一场内斗,在慌乱里结束。
上了船,一帮湿漉漉的人在船板上互相打量,狼狈的乌平之和狼狈的洪楚重逢了。
洪楚错愕惊讶,乌平之却突地由怒转窘。余下一帮战战兢兢等着他发话的洪家人一声不敢吭。
那时已经十一月,天冷得很,落水再吹风,不一会儿,船上都是打喷嚏的声音。
洪楚让人准备干净衣裳,让乌平之进船舱换身衣服。两人再次见面,都穿着十分不合身的衣裳,围着一只小炉子烤火说话。湿淋淋的头发用发带松松绑着,顾着点礼节。
衣衫薄,坐一会儿,就有人拿来薄被,他俩再裹一层。洪楚记得乌平之的表情,像是深夜闯进某哥儿的房里般,想看不敢看,抬头抬眸数遍,偏偏视线向下,神态惊喜又克制,大胆看洪楚一眼,眼神欣赏又无奈。也有几分担忧、疑惑,表现复杂又青涩。
两人客套聊了些有的没的,话说得密,气氛不错,但他们都知道,这也只是客套罢了。做商人的,都会这一套说辞。跟另一个同样会的人讲起来,就跟背书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无聊至极。
不一会儿,有人从乌平之的小船上拿来了他的随身物件。
有帽子、印章、钱袋,还有一把乌木折扇。
乌木成色好,整体同色,没有瑕疵、凹痕。在外侧的扇骨上,镌刻着一行小字。我觉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云雨。
这是洪楚赠给乌平之的谢礼,也预祝他金榜题名,所以选了这一句词。没想到乌平之还把扇子带着。
这个时节,不是用扇子的时候。
洪楚心有所察,这份普通的谢礼,也就有了耐人寻味的意思。他没戳破。
乌平之愈发不好意思,想走。
他换了衣裳,头发湿着,夜里回去,怕人看见,会对洪楚有猜疑,便有犹豫。
洪楚笑了笑,道:“不用管我,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可能过几天,我就会走了。”
他都要走了,管这里的人怎么说呢。
哪知道他说了不会久留,乌平之反而不急着走了,一屁股坐得稳当,都能自己倒茶喝了。
因要分离,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见面,由此,乌平之再次判断他们之间不可能,于是坦然随性,大胆攀谈。
船舱里陪着的几个人低低发笑,乌平之没理,脸都没红。
他们再谈天,就变得有趣多了。
乌平之说了他上任雁塘县的时日,讲了他来湖上的目的。
他足够风趣,分明是憋闷、憋屈的事情,是出来讨清净的无奈之举,让他说得笑点密集,洪楚都跟着笑了好一阵。
因他笑了,乌平之讲话更加大胆。
他光明正大的找洪楚聊天,心都狂了,有几分肆无忌惮。而爱慕让他举止端庄,言语关切。
在逗趣里,他一点点引入家常话,在足够的家常里,他看着洪楚的脸色,问了今日湖里争斗的事。
洪楚没瞒着。他怎么离开洪家的,一路去了哪里,族亲们又是怎样的不满,他简要说了。然后告诉乌平之:“我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到处都差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