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变得坦诚,这点坦诚,只在家里。王冬梅见识过他最恶劣的行为,听过他最恶毒的咒骂,他们之间不用掩藏。何况他已经学会了克制,不再口无遮拦。
棉哥儿还小,渴望着他们能好好的,对他多有包容。才被气哭,才被吓到,因为他一个善意的表现,又会凑过来,亲亲热热的喊爹,满眼都是信任。他再不要当那样喜怒不定的父亲了,他要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他想要娘怎样对待他,他就怎样对待棉哥儿。
看得见他,会肯定他,给他想要的东西。可惜,他始终没有办法给足陪伴。
或许是因为他长期的稳定情绪,王冬梅和棉哥儿脸上的笑容都多了。陪伴不足是一桩小事,王冬梅说他们不能长期待在一起,这会吵架。而棉哥儿早知道他要送货挣钱,这在山寨里都是常见的事,他习惯了。
为着这个家,为着孩子,他们可以经常分离。
二田接受了。
去年中秋时,他想携带妻儿去府城。
王冬梅好惊讶,当时答应了,事后又反悔,让二田带着棉哥儿去,她就不去了。
她说:“我对不住娘,她看见我不会高兴的。大过节的,我跑这么远的路给她添堵,算了。”
二田说:“不怪你,是我的错。”
他跟王冬梅说了很多。他一把把的割除心上的杂草,直到现在才把它们拿出来晒太阳,把它们丢弃。
他越说越是顺畅,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庄稼的事。他也发现,是他离不开王冬梅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这样听他吐出肚子里的黑水。他娘都不行。
这番话,也让王冬梅沉默了很久。她当时没说什么,夜里偷偷哭。二田听见了,她哭得抽噎,压不住声音,又到院子里坐着,看了很久的天。
天从暗沉变得暗蓝,再变成鱼肚白,然后升起一线太阳,她去灶屋做饭。依然跟二田说不去。那时推说过年再去。
过年之前,王冬梅又一次推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想谨慎一些,不在过节的时候给人添堵。
过完年,到了二月,他们没了理由。
二田闻着菜香,进了灶屋,棉哥儿坐在灶膛前烤火,见了他,立即笑盈盈喊爹,眼底没有惧怕了。
二田让他往里坐坐,父子俩并坐一条长条矮凳子,他递柴,棉哥儿继续烤着火。
锅里升起油烟,王冬梅让他停手,“火太大了!菜都糊了!”
二田呵呵笑了笑,夹出一根烧得旺的柴火放在了灶膛口,然后跟王冬梅说:“我跟管事说好了,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府城。”
王冬梅动作僵住,这回没再推辞,张口说话的时候,又在炒菜,嘴里嚷嚷着“菜糊了、菜糊了”。
灶屋里吵吵嚷嚷的,棉哥儿脸上还是笑意盈盈。
二田侧头看他一眼,发现小孩子果真敏感。同样的吵闹,是怒是喜,他都感受得真切。
二月初五,他们一家随车队同行,往府城去。
赶路枯燥,也很累人。棉哥儿脸都白了些,一路没叫过苦。王冬梅则有些紧绷,有初次离开县城的紧张,也有即将见到娘和大哥的复杂情绪。
二田跟他们说了很多路上的事,也讲了些府城的事。沿途他观察过的东西,学到的本事,也会教给棉哥儿。
他这一路话都很多,没走两天,嗓子就哑了。同行的人都很惊讶,说他从前沉默寡言的,原来会说话啊。
二田这时候,就会觉得时间真的能冲淡很多事情。比如很多人都忘了他从前的样子。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奔波,要忙碌,谁能常常记得他那点破事?大概只有他家人了。
抵达府城后,他们先去码头。
交接验货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