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不及捉摸,耳边却又听赵若虚道:“道郡是廉州边缘,说来,道郡一直赫赫有名,盖因郡中住着谢氏,便是前朝那个‘谢氏’,钟鼎之家,亦是书香门第。当世之中,谢朗书画若称第二,无人可称第一。曾去道郡拜师者众,可无人如愿。”
道郡谢氏,谢朗。
顾淼的心跳骤然变快,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听闻谢朗如今已近七旬,膝下无子,便从旁支里选了一子作养子,又教他书画,将毕生所学都授予了他。”
赵若虚惊讶地点了点头:“顾公子说得不错,谢朗自喻已是‘风烛之年’,前两年,他为谢氏家业选了一个继承人,此人便是谢家三郎,谢昭华。”
第44章 谢三
“谢三。”
谢昭华听到她的声音, 仿佛一惊,立时顿住脚步,朱瑾色的袍脚在翠绿的灌木之后微微晃动。
宫宴早已散了, 旁人次第离去,只余御园空空荡荡, 就连掌灯的宫人也行得远了。
唯余月华, 隐隐约约照亮了御园一隅。
他大概已是猜到了这是她的意思,回身,垂首,恭敬拜道:“微臣拜见娘娘。”
顾淼自花丛后转了出来。她发上的钗饰还来不及拆, 随她动作, 撞得泠泠作响。
谢昭华微一抬眼, 旋即垂下了眼帘。他先前在宫宴上被同僚灌了不少酒,皆是仗着为他践行的名目。是以, 他脸孔发白,唇色黯淡,唯有一双眉眼漆黑如夜。
“明日,你便要去突兰, 对么?”
“回娘娘,微臣确是明日启程。”
顾淼低声问:“谢三,你我还是好友知交么?”
谢昭华神色恍惚一变, 可他垂着头,双手交叠, 依旧在拜她, 不肯抬头。
“微臣谢娘娘爱重。”
顾淼沉下声道:“你也不肯帮我?”
谢昭华闭了闭眼:“微臣身负公务, 万不可耽误,此刻便要离宫, 娘娘保重。”说着,便要躬身再拜,顾淼超前一步,忽而抬手,挡住了他下落的手臂。
她只觉谢昭华浑身一颤,突地朝后大退了一步,如避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谢三。”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抬头望了她一眼,如玉的脸孔雪白,眸色昏暗。
顾淼直直望着他的一双眼:“我只求你一件事,此去突兰,你帮我,向我爹,带一句话,你肯是不肯?”
话音落下,寂夜凄凄,谢三没有立刻答话。
耳边忽然听见了一声鸟啼,顾淼回头望去,夜中的眷湖,倒映光华,满池碎月,而湖的另一侧似乎走来了一道人影。
顾淼猛然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鸟啼清悦,接连又啼叫了数声。
她揉了揉发疼的鬓角,大概是昨日提到谢氏的缘故,她竟然梦到了谢三。
久违的愧疚卷土重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顾淼长舒一口气,妄图舒尽胸中浊气。既然重活一世,若能不见,她也不必连累了谢三。
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翻身而起。收拾妥当后,便去了营中操练。
*
欲制敌,先发制人。
要御顺安,独守顺安,断断不能行,因此,营中开始以舟为器,沿着关河,进行操练。
与此同时,唐县的铁石业已开采,造剑制刀,热火朝天。
湖阳城中,高恭是在邓卓死后的第七日,才得到确切消息。
高宴发信来“借兵”五万,高恭捏着书信,怒不可遏:“他以为他是谁,草草杀了人,还敢有脸来向我‘借兵’,替他善后。”
他将一纸书信撕个粉碎,通通扔到地上,在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