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华蹙眉,见他转了身,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高二公子打算如何?二公子若能驱策高氏之军,又有顺教一众,积威日深,又与小葛木往来已久,倘若……倘若……”
余下的话,谢昭华说不出口了。
倘若谢朗坐忘丹毒败露,谢氏名声一落千丈。
倘若梁从原身份败露,小皇孙本就子虚乌有。
师兄,难道不想做皇帝么?
亦或是,师兄本就想做皇帝?
他心头发颤,见高檀回身,他立在灯下,摇晃的灯影仿佛令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谢昭华不安地眨了眨眼,方见他的眼宛如深潭,他露在袖外的双拳紧握。
他远没有面上显露的平静。
谢昭华想道,他本该害怕,害怕师兄起了杀念,谢朗死了,若是谢昭华也就此死了。
谢氏虽不会立刻变作一盘散沙,可也无法短时之内在康安恍如昨日。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师兄不想杀他。
他的耳边听高檀问道:“你的家训是什么?”
“志圣,读书,安命,救济。”
高檀唇边微动,似是一笑:“他从前教我的,唯有用人,杀人。”
谢昭华浑身一颤。
他是谢昭华,谢家三郎,而高檀,虽是高氏二公子,但在谢朗眼里,从来都不如是。
谢昭华惶惶然,说不出一个字,却见他目光幽然,微微侧目,发上的玉笄映出一点灯影微茫。
他又问道:“谢三,你能做到么?”
谢昭华反应了一瞬,方才明白他问的是,他能不能做到,志圣,读书,安命,救济。
谢昭华撩袍,拜道:“我能做到。”
大雪愈疾,一连下了七日,整座康安城皆被皑皑冰雪覆盖。
将军府中,刘蝉终于等来了高宴。
高氏族中,几位高恭的同辈都从湖阳赶来了康安。
高宴风尘仆仆赶来,见刘蝉如常地坐于花厅之中,着一身素衣,端坐方背椅。
他立刻明了:“你未有疾?”
刘蝉笑道:“我不如此说,你肯回来么?”
高宴不答,只拿一双眼默默望向她。
刘蝉缓声道:“宫里传了旨,追封将军为郡王,爵位承袭,因而你不得不回来,你是长子,自要袭爵。”
“我没有兴趣。”高宴转身欲走。
“站住!”刘蝉起身,走到了他身侧,“倘若你不袭爵,说不定便会落到高檀身上,你甘心么?”
高宴冷笑一声:“你该问,高檀甘心么?”
刘蝉面色未变,顿了须臾,低声问:“你呢?难道你不想么?”
高宴定睛看了一眼刘蝉。
刘蝉看似柔弱却从不柔弱。
“原来如此,你煞费苦心,是为了走高恭的旧路?”
刘蝉眨了眨眼:“我自不是为他,我是为你,难道你没有想要的东西么?宫里只余一个贵妃,谢三是读书人……”
权欲,她早就知道了,有权才能有欲。
高宴蹙了蹙眉,一时觉得刘蝉的面目有些陌生。
想要的东西。
高宴垂下了眼,转而问道:“这几日,高檀可在城中?”
刘蝉压下心中的不快,答道:“听闻他在与谢家三郎一道,同内阁几位大臣同修新律。”
“小葛木人呢?”
刘蝉语调似有不满:“高檀将他从将军府弄走,安置在了别处。”
高檀大概是将小葛木暂时箍在了康安。
修新律,为了谢氏,到头来,东奔西走,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高宴朗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