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
她停下步子。
心中混乱的思绪令她忍不住回过头,纸伞不知被风吹去了何处,那青年依旧提着灯立在原地,那么孤零零的一道影子。
她真的喜欢他的脸。
就算添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疤,她好像也还是很喜欢。
可惜的是,
她不信这人间的长久,也没有小十七那样的勇气。
若能全须全尾没有弱点地活着,她才不要去闯鬼门关,受那几十道戒鞭。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所以他心中期望的三个月,在她眼中毫无意义。
第四不再回头。
从永兴到绛云州,她为一枚菱花飞镖花了半月来赴约,明明在他将地点定在落霞山庄时她心中已知道他根本没遇上什么危险。
但她还是来了。
趁夜而来,缀夜而去。
从永兴回到绛云州又耗时半月,才回楼中,她便收到手底下人送来的一只竹管,是远在泽阳的商绒寄来的书信。
“拂柳姐姐,折竹买给我的鸽子很聪明,你若收到我的手书,请一定要帮我多给它喂些好吃的……”
后头只是一些简单的关切之语,窄小的纸条装不下太多,第四靠在廊椅上一边看一边饮酒,抬眼瞧见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鸽子,便对身边人道:“多给它吃些好的。”
“是。”
那人低声应。
第四起先还在看商绒的字条,但没一会儿,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平安符,折好的平安符隐约能看见其中的字痕。
“你舍得一个人走吗?”
忽的,第四想起去年她离开玉京前,那位小公主曾这样问她。
没有舍不舍得,只有值不值得。
应该,是不值得的。
虽是如此,第四还是命人时常送来白隐的消息。
他留在永兴,就住在落霞山庄。
他身边有一个年轻道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冬去春来,落霞山庄去了许多大夫。
“你说什么?”
栉风楼照影阁内,第四攥住那风尘仆仆从玉京赶回的属下的衣襟。
“第四护法,那星罗观主抟云说,当初白隐被凌霜大真人囚禁时,被强行喂了许多炼坏的丹药……听说,他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四字重重砸下,第四只觉耳畔轰鸣。
“第四,你磨蹭什么?六玄门的那些个杂碎,老子一个人可搞不定,你若再耽搁,小心楼主怪罪!”
第三等得不耐,在外头喊。
料峭春风迎面,第四步履迟缓地走出阁门,她紧紧地握着刀鞘,满眼皆是楼阁飞檐之外,苍烟如碧。
这回第四杀人也不专心。
弯刀刺中一人,鲜血溅了她半边面庞,她也是恍惚的,满脑子都是永兴的冬夜,荒草连天,白雪堆积。
他提着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走。
“我本也不求长久,只要你在我身边三月,如此,足够。”
她脑海里被这道声音占据,冷不防被六玄门的人一剑刺伤手臂,尖锐的疼令她回神,她一个腾跃向前,弯刀如月,精准割破那人的脖颈。
“第四,你这是怎么了?”
第三可半点不紧张她,在一旁甚至语气凉凉地嘲笑。
若是平日里,第四一定会与他耍一番嘴皮子功夫,动手也是常有的事,可此时,她全然顾不上这些了。
多少年,她不止一次看过眼前这般血腥的场面,通常,她也会是那个一手铸成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
可此时,她看着遍地的尸骸,却忍不住想,他也会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