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还在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其实从前我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可是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有一种直觉……尼采曾经说过,人之所以伟大,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目的,你虽然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在筹谋什么事情,但我觉得,你就很像一座桥梁。”
这次他完全听不懂,沉默片刻,扯着干哑的嗓子勉力问:“倪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了吧,”曲悠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道,“我知道桥的彼岸在何处,但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毁灭和牺牲,愿意为了打破不公正而奉献自己的一切……你后来的法,超越了这个时代,我敬佩你。”
周檀还想再问一句,可是曲悠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嘴中依旧嘟囔着一些他似懂非懂的言语。
“我爱那样一种人,他为掷色子赌赢而感到羞愧,并自问是不是作弊的赌徒,因为他自甘灭亡。”
“我爱那样一种人,他在行动之前先抛出金言,他所履行的,总超过他所许诺的,因为他自愿没落。”
“我爱那样一种人,他肯定未来的人们,拯救过去的人们,因为他甘愿因现在的人们而灭亡。”
……
“我爱那样一种人,他们全像沉重的雨点,从高悬在世人上空的乌云里一滴一滴落下来:他们宣告闪电的到来,而作为宣告者灭亡。”
瞧啊,我是闪电的宣告者,从云中落下的,一滴沉重的雨点。
作者有话说:
出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悠悠大概是尼采的脑残粉,本质上,她对超越时代的《削花令》的作者佚名感兴趣,是对“敢为天下先”这类人的欣赏。正好我们小周就属于典范类的对自身要求极高、永远在追求超越的人类,啊,中国历史上这类士大夫太多了,数不胜数,所谓历史,就充斥着闪耀的群星。
第32章 花落去(二) ◇
◎高木◎
花落去(二)
第二日曲悠醒来的时候, 雨已经停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柏影坐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冲着她笑得一脸鸡贼,似乎是觉察到她醒了,周檀略微用力, 把手从她后脑勺处抽了出来。
看来他早就醒了, 为了不妨碍她的睡眠才没动。
曲悠有些尴尬地爬起来, 问道:“你好些了吗?”
不等周檀回答, 柏影便道:“他吃了我喂的药,已经退烧了, 我说周大人啊,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跑出来淋雨,这不是找死嘛,再有两次就别叫我了, 你刻意糟践自己身子,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啊。”
周檀的声音依旧有些哑:“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 ”柏影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这次都把我薅出城来治病了,得加钱。”
曲悠揉着眼睛往外走了几步,才发现山神庙外来了许多带着面具的侍卫, 他们的铜制面具跟之前那黑衣人的一模一样, 她凑近了柏影身侧,低声问:“这都是艾老板的人吗?”
“是啊,”柏影道,“昨日那个黑衣来北街搬救兵, 艾老板便派了一群人, 顺便带上了我, 结果雨那么大, 京华山上野林子多,我们冒雨寻了许久才找到你们栖身的山神庙,当时天都快亮了。”
曲悠悚然一惊:“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你就带着这群人看着我睡觉?”
柏影怒目而视:“你跟周檀抱得死紧,我走近两步就把他乱醒了,他不让我叫,这难道怪我?”
曲悠扶着额头,这才看见庙门口破旧的台阶上躺了一个着刑部服色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腰间简单缠了几圈白色纱布,生死不知。
正是昨日中了周檀一箭的梁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