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十娘喂完药拿着碗站在床前,忧心忡忡道:“明日便?是七七四十九日最后一日了,你说,她能?醒来?么??”
司遥解下千机铃,将铃铛放置在病人额头半寸的位置绕了三?圈,千机铃的铃身萦绕着淡淡的白色光芒,不多时,她收了铃铛,说:“可以,魂魄融合得很好。”
黎十娘如释重负,可隐隐约约,心里却堵得难受。
“你好像并不高兴。”司遥见黎十娘愣愣地发着怔,不解地问。
从?始至终,黎十娘的心愿便?是复活婉婉,可明日婉婉就能?回来?了,她为何不高兴呢?
黎十娘笑了笑,那笑意却很苦涩:“自凝聚婉婉残魂后,我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黎氏上,五年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司大夫,他说他要?走了,走之?前将如何借尸还魂的法子告知了我,我发疯似的在江北寻了数年,皆未曾寻到合适的容器,我便?将目光投向江南。”
“恰好勾笛欲将江北势力?塞入江南,我便?主动请缨,前往江南,我第一次见到黎宛是在青山院,她性子烈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客,被老鸨锁在柴房,滴水未进,就这样关了许久。”
“后来?,许是坚持不住了,忽然?有一天又肯接了,老鸨便?将她放了出来?,当夜好举办了千金夜,她面上曲意奉承,在客人全部到齐后,在后堂放了把?大火,几乎烧去了半座青山院。”
“我看着她站在大火里,笑得癫狂,火光照在那张艳丽的脸上,红色的纱裙像是一团散不去的怨恨,我就知道,这姑娘跟我是一路人,她心里有恨!”
“她很痛快地答应成为我的暗线,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沉着脸,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不记得了。”
“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我寻而?不得的容器!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可当她唤我娘亲时,我……”
“我想她是知道了,所以才会独自一人去给勾笛办事,替我拿回那一魄,她不想我受人胁迫,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她说,别哭,我那么?不听话……”
黎十娘自嘲地笑了笑:“昭昭,我很后悔,我希望你,别纠结过去,别让自己后悔。”
司遥沉默着出去了。
她在床上呆坐了许久,手中紧紧握着那柄匕首。
“哐当”
屏风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司遥回过神来?,直直看着屏风发愣,方?才她似乎瞧见山尘了?
是错觉么??
她搁下匕首,缓缓起身绕去了屏风后头,地面湿漉漉的,浴桶里头的水飞溅了出来?,窗户被打?开了,搭在架子上的衣衫被风吹得翻飞不止。
她明明记得,窗户昨日出门前已关上了。
匆匆换好衣裳后困乏得厉害,才沾了床就睡死过去。
梦里,她来?到春山镇东市街,瞧见了那棵老槐树,树下支着简陋的算命小?摊,摊子上摆着两?条长长的白幡。
那白幡被风一吹,掀了起来?,只见上头写着:
“草草星莽,月下做观,此为良辰,皆系春山。 ”
老槐树下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身后背了把?巨剑,风把?他的头发衣角吹得落拓。
四周景象逐渐模糊,司遥呆呆地看着那道背影,不自觉地轻呼:“山尘……”
话音落下,山尘微微回过头,他轻启薄唇,说:“阿絮,我好想你。”
司遥浑身都在颤抖,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山尘靠近。
山尘的嘴角噙着笑,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宛如一弯月牙,里头盛的是万水千山,温柔又肆意。
司遥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眉眼,鼻梁,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