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穀穀而逝,沈遐洲仍立在官道旁盯着远方?扬起的尘土,直到有人来催促他出发。
他闻声转过身, 眸中杀意若隐若现,旋即收敛得再不见半分地也上了马车出发。
车驾是沈二郎备的,算不得多华贵,但内里舒适,茶具等一应俱全,就是为了让郎君一路颠簸少受些累。
星泉尽职尽责地烧了水,给郎君添了茶,随即小媳妇似的缩到了一角,他自跟随袁夫人一行先行撤出洛京后,也是受到好一番的磋磨,后来因郎君用不上他,他便与星轨一同?在二郎身边打?下手。
此行伴郎君回洛,更是受到二郎叮嘱要好好照顾郎君,可也没说?郎君就只带了他一人啊。
他不免发愁,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他细弱的身板,够给郎君挡几刀的?
但他的杞人忧天确是多余了,沿途一路都异常安稳。
只越接近洛京,官道往来的百姓越多,各种消息流言不用刻意去打?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普通百姓对天子自然是不敢妄议的,可丹阳王造反,沈家被抄家一事还?是令人津津乐道,甚至编出了多个版本,诸如沈家将领决策失误战败,害了万千战士,沈家郎君畏罪潜逃,又诸如长公主与沈家家主相?爱相?杀同?归于?尽……
编排离谱,胜过沈遐洲过往听到的任一个版本,但世上从来没有空穴来风的流言,沈遐洲知晓,这?大抵就是朝廷默认的解释,而他,此行回洛,名为吊唁,实为戴罪之?身,且要看陈雍如何处置他。
沈遐洲隔着车驾幽幽旁听许久,双目变得森寒,茶盏也不知何时被捏碎,瓷片陷入手心,鲜红血珠滴落木质车板上。
星泉急得连喊几声郎君,翻出药来为他处理。
好在车队并未停留太久,马匹喂完草料就继续出发,沈遐洲也像是恢复理智般由星泉为他包扎,越靠近洛京,他面上情绪越发地收敛得宁和,至入洛京城时,除了些病态,他已?然做出了一副琳琅似玉的君子摸样。
他便是这?幅模样再同?陈雍见了面。
陈雍高坐丹墀龙椅之?上,甫一见得沈遐洲作秀般下了丹墀:“三郎,你可算归京了,长姐待我?恩重,便是你犯了再大的错,我?又如何舍得长姐唯一的血脉断绝!”
他声如悲戚,满是对长公主逝去的哀痛。
可话中意味确却是当着诸多朝臣的面,坐实了流言中对沈氏罪名的认定。
当即有臣子劝陈雍要保重身体,莫要哀痛过甚,有了这?一臣子的开口,接下来便更有直臣亦或是揣摩圣意的新臣当着沈遐洲的面争论?开了。
有人道沈遐洲平叛失利害死沈桓大将军不说?,还?潜逃至太原有反心,也有人在吕相?授意下为其说?情道,虽付出代价大了些,可丹阳王也已?伏诛,可算做功过相?抵,长公主也自焚以向天下人死谢罪,不该对其唯一的血脉过于?苛刻……
沈遐洲冷眼瞧朝中诸臣冠冕堂皇地争论?,将他们的面庞一一记在心里。
争论?逐渐有了最后的定论?,新帝善待长公主的血脉,留京看顾。
而对太原的处置,因他的入京为质,轻而易举地被揭过,陈雍与吕相?相?互提防,陈雍方?坐稳现下位置,不可能在世家不出力的情况下分出自己大批的兵力,而吕相?在吃了大亏后,有意留着沈氏郎君的微火给陈雍添堵,既卖沈氏郎君一个人情,也无不在告诉陈雍,现下便想甩开他的扶持还?为之?过早。
及至退朝,陈雍又留沈遐洲说话。
早已?翻转的境遇,陈雍极尽了和善,可偏是这?种仍旧做戏般的和善,才更显得讽刺,是他压抑多年,终得以彰显的荣耀。
沈遐洲忍耐着谢过他的恩典。
当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