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从军至今数十年,家中尚有八十老母,膝下一双儿女,妻子温恭淑婉,当称得上小家和睦羡煞旁人。”周乔正经道,“但令堂常年用药,想来也是入不敷出吧?”
身边尽是同袍,李宴平也不遮掩,“回将军的话,正是如此。”
他看向身边之人,“宴平与伯良兄是近邻,这些年若非他们一家帮衬着,我家的日子……恐怕是过不顺遂的。”
李宴平提及这人名为孙伯良,曾为建安军都统。
他听了此言将手中酒盏一放,歪着脑袋瞪着李宴平:“你还记着这些作甚?当初从军时咱们便说好了的,两家永远相互帮衬着,无论谁战死,另一方就管起两家!你还没死呢,倒是谢起恩来了,去去,我才不领你的谢!”
说完正好瞧见周乔看着他们,孙伯良抹了把嘴:“让将军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的?”周乔饶有兴趣地问:“听说你们两家的夫人也交好,还都绣工一绝,在居安巷一带无人不知,这么好的手艺是怎么学来的?”
“将军连这事都知道?”孙伯良饮了些酒面色发红,“我家娘子的刺绣手艺是跟着她母亲和祖母学的,当初从她家绣品摊子前经过,她就坐在那里低头刺绣,我是一眼就相中了她!后来……她就答应了,只是我岳母已经年老,我娘子嫁过来之后就相夫教子操持家中一切,她家的摊子便只能不了了之。”
“伯良兄家那是有祖传的手艺,而我家娘子……她是半路学艺,上不了台面。”说是这么说,可李宴平提到自家娘子就是一脸的笑,“她是去找伯良兄的娘子借针线,这才瞧见那些绣品,喜欢得不得了,隔三差五就去偷师,最后也练了出来。有时到集市上还能卖些银子回来给孩子们卖糖吃呢。”
说到这里,李宴平又笑不出来了,“她却是不舍得给自己添个物件儿,到底还是怪我。”
“好了,你这还掉上泪儿了,这么多人呢!”孙伯良拍了拍他,又看向周乔:“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将军诸事繁忙,听了这些也是无用。如此好酒好菜,说些高兴的!”
“此言差矣。”周乔挑眉,“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手上除了粮食铺子和这酒楼,还有家绸缎?f叫玲珑阁,正缺绣娘。横竖都是要用人,我想着若是咱们军中将士的家眷有手艺,这银子当然是要让自己人赚了,没想到还真找出了几位。”
李宴平和孙伯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军的意思是――”
“你们两家的绣品,以后就都送到玲珑阁去,所卖的银两也会有人送到二位娘子手中。”周乔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几位的家眷若是有别的手艺,也尽管说出来,若没有,生火做饭浆洗洒扫总不成问题,这粮食铺子、酒楼还有绸缎?f,还有日后的诸多铺子,只要她们想来,就都有她们的一份活计。”
“将军,这、这是真的?”李宴平不敢相信。
周乔被他那样子逗笑,点头道:“骗你作甚,当然是真的。”
萧逸在一边坐着正吃着菜,见其他几人听了周乔所言是又高兴又皱眉的,他啧了一声,“都是同袍,咱们将军替诸位兄弟想着这些,你们怎么还欲言又止的?有话就说!”
“将军,”其中一人想了想,“这妇人家抛头露面的,总不太好吧。”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也跟着点点头,“伯良兄和宴平的娘子还能在家刺绣,可我们家中的娘子若是来这酒楼里……每日这么多男男女女――”
话还没说完,就见周乔放下了筷子。
她神色未变,却立时叫人噤了声。
“如今不想她们抛头露面地赚银子,那你们能保她们一辈子吗?”周乔一字一句道,“你们若是死了呢?保不保得了她们不去抛头露面地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