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眯了瞬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来火,语气有些重地说:“那你从前不好好珍惜!”
江随眼眶一下就红了,像头被人在伤口捏了把盐的猛兽。
“你们都能犯错,轮到我,就成了十恶不赦,是吧?”那蘸了盐粒子的惨痛滞后地传来,激得他吼道,“那陆靖我告诉你,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行吗?!”
又像被困在迷雾里,执着地找不到出路,只好低下头来,盲目地嗅闻伤口落在荆棘灌木上的血腥气,以为那就是自己来时的退路,沙哑无力道:“我难道,不想像顾淮一样吗?可是你们哪个,给我那样的机会了?我也知道错了,我会学,我会改的。我就想……就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这都不可以吗?”
他知道,曾经保护他,跟着他一道长大的那层壳,已经会伤人。
所以他会把那层带刺的壳敲碎,剥离。他只想要阿鸢……等等他,别放弃他。
陆靖一下失语,瞥了眼他额发间,蜿蜒而出的残疤,咬了咬牙,终于道:“我不插手,但也不会帮你。”
又道,“别失了分寸。”
良久。
“哥。”江随肩线一泻,仿佛被铺天盖地的疲惫淹没,轻声对他说,“谢谢。”
江随离开后,陆靖仍站在院子里,沉默地摆弄了会儿打火机,还是给自己点了根烟。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江咏麒那么怨恨江随。
明明他的童年记忆里,虽然父母聚少离多,偶有争吵,总还算是有温馨和相爱的时刻。对他,也向来不错。
他不明白,真的是再次怀江随时,母亲生了病,所以控制不住地,怨恨起她认为让她痛苦的人吗?
还是因为后来,她将对父亲的不满与怨怼,转嫁到了没办法逃避,没余力还手的江随身上。
他只记得那一年冬天,三四岁的江随在离开时,无哀无喜地问他:“哥哥,你会接我回来吗?”
13岁的陆靖,压下心里的酸涩与不舍,骗他说……会的。
江随被送去江家的第二年,其实……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他听见电话那头,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同离开时那样问他:“哥哥,你会接我回去吗?”
“会的。你……再等等我。”陆靖这样对他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
直到浮起一声很轻的笑,低低向他说:“好。”
那时候的江随,不知道他在骗他吗?
他什么都知道。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
因为母亲生下他后,抑郁痛苦的症状似乎已经严重到了,看见江随就要失控的地步,所以还没满月,他就被送回了北城。
爷爷奶奶虽然也很喜欢他,但照顾他的,毕竟是保姆。和江随在一起时间最久的,还是那时仍在上学的他。
他看着那么小一团漂亮的人儿,长到能抱着他的腿,仰着脑袋叫哥哥。跟个小姑娘似的好看。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样早慧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但他依旧期待着,期待着他的哥哥有能力、能做主的一天,会去接他回家。
直到那点希望,在漫长的等待里,一点一点消弭。
又融进更深的失望里。
陆靖明白,江随对亲情、爱情,誓言、承诺,从期冀,到失望,从渴望,到回避,再到抗拒。最后用一层无所谓的外衣包裹,贴着皮肉,跟着年岁,生长成坚硬的、带刺的壳。
所以当他此刻,想学着回抱他人时,才突然发现,那层护着他的硬壳,竟如此伤人。
他不想那样,所以他只能尝试着一点一点,将它从皮肉剥离。
缭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