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的脸颊像纸一样惨白。他放下枪,跪在雪地上,要看霍狄的伤。
“别放下枪。”霍狄说,“过来,让我扶着你的肩膀。小越,这是个守卫军预备基地,不要放松警惕。”
岑越顺服地照做,支撑起霍狄的一半体重。肩头沉甸甸的,他迈了一小一步,踉跄着,勉强保持住平衡。
“别急,慢一点。”霍狄说。
雪地上有来时的脚印,岑越搀扶着霍狄,慢慢地走。霍狄灼热的,沉重的呼吸就打在耳边。岑越拼命咬着口腔内侧的肉,忍着流泪的冲动。
他担心得要不行了,但至少不能现在哭。
走到路口的时候,霍狄微微一顿,然后低声说,“等一下。”
岑越竖起耳朵。
后方有窸窣的声音,然后一个嘶哑的男声用方言喊:“站住。”
心跳在耳边炸开,岑越猛地回过头。敌人站在颤巍巍地靠墙站着,右手慢慢地举起枪,准备瞄准。
“趴下。”霍狄小声说。
那一瞬间的枪火交换仿佛持续了一整个世纪。
岑越把霍狄压在身下,倒下去。他右手伸直,拼命地向敌人扣下扳机。子弹接二连三地出膛,砰砰砰,有的打在雪地里,有的打在人身上。
霍狄也开了枪,那人胸口炸开出一片血花,应声倒下。
世界重新寂静下来。
霍狄喘了一会儿,弯下腰捂着腹部,同时查看岑越的情况。岑越没有受伤,只是吓坏了。他依然死死地按着霍狄的肩,满膛子弹射空,手指还用力地扣在扳机上。
他握住岑越的手,夺走没有子弹的手枪。岑越腮上挂着泪,呼吸还在颤抖。就是这样一个又凶又怕,哭起来也恶狠狠的漂亮少年,刚刚拼了命冒着危险,也想把他护在身下。
霍狄当惯了支配者与保护者。
还从没像这样体验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敲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又酸又涩地,盈满整个胸腔。
“小越,”他说,“没事了。”
岑越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要继续扛着霍狄走。霍狄想自己站直,结果嘶了一声,伤口差点重新迸裂。
岑越低哑地开口说:“让我扶着你。”
他们走回去,到林边安全的地方,找到行李和药。带了一路的急救箱终于派上用场,霍狄用烈酒清洗伤口,给自己推注抗生素。然后闭着眼睛,让岑越帮忙绑绷带。
失血和低温让他头晕目眩,甚至有些虚弱。岑越跪在身边,哽咽着说:“你撑住。”
其实只是看起来吓人。霍狄自己检查过了,腹部没有压痛和反跳痛,不是什么重伤。
可是看到岑越含着泪的眼眸,关切的神色,他反倒加倍焦躁起来:“别哭了。”
岑越胸膛剧烈起伏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尽量把眼泪忍了回去。
霍狄说:“刚才太危险,你该听我的安排。”
“我刚刚太担心。”岑越一顿,又说,“对不起,我的错。”
岑越认错的模样也很乖。霍狄心里烦躁酸涩交错,他扔开空针管,重重呼出一口白雾。
“过来。”他喊岑越。
岑越绑好绷带,不声不响地靠在霍狄身边。他的眉毛上凝着霜,颤巍巍一片白色。霍狄伸手碰了碰,他一颤,抬起头。
澄澈透明的瞳仁里,全是霍狄的影子。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霍狄叹息似的说,“小越,你做得很厉害。”
岑越眼睫垂下去,慢慢地眨了眨,像蝴蝶扇动翅膀。霍狄忽然很想亲亲这样的眼睛。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自发的,不是应岑越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