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吃不上白米,多以豆饭为食,大豆一斤两文,佐以粟米,一月约莫五十斤,若无租赁屋宇,一月所费约莫一百五十文至两百文。”
罗公已经七十有余,人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他一开口,既没有偏袒杨窈若,也没有替赵麓说话,却是回答了杨窈若先前所问。且每一个他都能答出来,一个位居三公的人,竟然能清楚知道庶民的花销,委实叫人震惊。
满殿的宗室子弟,最大的不过十九,也就没人知道,受人景仰的大学问家、朝堂颇有建树的政治家、位居三公之一握有吏部实权的罗太傅罗相公,他年少时也不过是被寡母养大的贫苦人,去码头扛大包、做苦活攒了钱去书院里上学,后来为书院打杂,夜里借着先生屋里的烛光抄书,一路科举,考上进士一甲,是几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
如今想来,还真是恍如隔世啊。
所以杨窈若说的那些,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休沐闲时,他也如普通老者一般,在市井行走,偶尔兴致起来,一盏清茶,听南来北往的人闲聊。
想起年轻时候的日子,罗公骤然松了神色,和蔼笑道:“不过,扛大包的价钱得是五十多年前的了,不知如今起伏如何?”
杨窈若从这个穿紫袍的老人家开口回答时,心中就已经充满敬意了,此时更是恭谨,心悦诚服,认认真真对他一拜,然后才慢慢抬头,开口道:“在义庆郡码头扛大包是一文钱一袋。”
罗公含笑抚须,“甚好,甚好啊。”
他在兴圣殿里对待学生向来严厉,今日不知是否被杨窈若所说触动,对她和颜悦色,“做学问,先是为了明理启智,待修己后,考取功名,为百姓谋福祉,为君王侍天下。若只知书上的学问,是做不成真正能臣的。
空谈误国,这样浅显的道理,多少人都不明白。
小姑娘,你很好,你叫……”
杨窈若恭恭敬敬,双手交叠,认真再拜,斟酌字句答道:“小女姓杨,家中行二,爷娘取名窈若。”
“好,杨二,你且记住今日所言,记住今日驳斥众人的心气,往后勤勉自省,来日必定有所出息。余一生历经四朝,阅人无数,纵使是女郎也毋需妄自菲薄,你虽启蒙晚些,但陛下盛赞你聪颖,说不定能做兴圣殿内诸多学生里的佼佼者。”罗公年迈,但慧眼如炬,素以远见卓识,有观人之能闻名。
有他今日这番话背书,可想而知,杨窈若的名声会好到何种地步。
众人震惊,赵麓更是暗暗握拳。
罗公身居要职,每月只来授一日课,所以并不是单纯的读书授业,常常会说些政事,早先也算是陛下默许授意,借此看看他们的能耐,可有足够的魄力能耐应对。
加上罗公的声望,赵麓从来是勤勉认真,每每遭罗公训斥,也是色愈恭,礼愈至,可却从未得到罗公与众不同的赞誉,只是视作与旁的宗室子弟无异的教导。一直如此便罢了,凭什么杨窈若一出现,说了些民生空谈的话,就得到罗公的青眼?
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