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生站定在桌前,客栈外的光洒在宋回涯的脸上,沐着日光的那半张脸白得透彻,与十多年前那稚气未脱的脸重叠在一起,带着渡尽劫波的、截然不同的生息。
他看见宋回涯张开嘴,以为下一刻,她就要弯起眉眼,笑着喊他一声“师弟”,可从她唇齿间流出,传入他耳朵的,只是两个简短而敷衍的字:
“你谁?”
魏凌生好像一下子从终年大梦中清醒了。
耳边尽是喧闹的人声:货郎的叫卖,狂放的豪歌,小儿的嬉笑……
吵得他听不清近在咫尺的声音。
冬日的寒气吸入他的心肺,冷得彻骨。魏凌生良久才扯起笑容,声音微颤道:“师姐。”
他眼中看着好像有无限情意,偏偏宋回涯无所触动,半阖着眼,淡然念叨了句:“师姐?”
宋回涯只觉他有些眼熟,可脑海全然空白,摇了下头,又问:“你是哪个师弟?”
后方的侍卫惊愕出声:“宋姑娘?”
魏凌生动了一下,手脚僵硬,不过须臾,脸上血色尽退,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是惨无人色,单手按在桌面上,深深看着宋回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挣扎道:“师姐还在与我生气吗?”
第37章 如今最后那点血肉仿佛也被剔了个干净
魏凌生等着她的回应, 脸上快维持不住的笑意,显得颇为落寞。
宋回涯好似看不见,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 才大发慈悲地笑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道:“魏凌生?”
这个人在书上出现过许多次。太多次, 带着矛盾不一的评价,以致于让宋回涯觉得面前人与想象中略有不同。
宋回涯的半生流荡, 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替他杀人, 为他护道,与他书信往来, 生死依托。
偶尔夜深时分,形单影只枕戈待旦, 也会借着伤口上的血在书上写几句骂他的脏话, 笑他自作聪明, 谎言算计都太过拙劣。喜欢装聋作哑陪他演上两场,看他暗地里惭愧万分的神伤模样。
隔过数年,讥讽他的话没了, 言词不少担忧。
从起初轻蔑到后来倚重。宋回涯看过一半, 略过一半。唯一笃定的是, 魏凌生能帮她做到她想做的事。他志气高, 也确实能站得高。所以即便满手沾血, 宋回涯也要推他做人上人。
或许彼时身在局中, 看得更清。如今的宋回涯凭着那些零碎言语, 有些琢磨不透。
对魏凌生是,对自己的态度也是。
就好比, 远赴无名涯前,宋回涯在书上留下的一句:“我是江湖客, 你是庙堂人。我不屑上高阁,你也不能下楼台。”
又好比,宋回涯原以为他该是个更目空一切,起码一眼看去坚不可摧的人。可面前的人不像是。
宋回涯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豁然道:“我与你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说得坦然,可实在叫人伤心。
魏凌生眼皮抽搐,不停跳动。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惶恐,又不知由来。脑海中亦盘旋着无数聒噪的杂念,可一条都抓不住。
他不懂从哪里开始出错。更不懂自己为何要如此胆战心惊。
魏凌生抬了下手,让身后侍卫先行离开,自己在宋回涯对面坐了下来。
他挽起宽袖,给宋回涯倒了杯酒。
泥炉中的炭火快要熄了,还残留着一丝余温,覆在他的手背上。皮肤下乌青的筋脉,外突的骨骼,像是在铆着极大的劲儿。
魏凌生闻着逸散的酒香,竭力克制着情绪道:“师姐,你与我一道回京,我给你找个大夫。”
宋回涯轻笑回绝:“不必了,我无碍。”
魏凌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师姐从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