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之际,她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气,混在浓烈的霉味中,几乎难以察觉。
那气息带来丝丝的凉意,顺着鼻腔滑入她的脑海,叫她迷迷糊糊地做起梦。
她想起村子被匪贼屠戮的那日,母亲抱着她来到井边,将她放进水桶里。
那木桶摇摇晃晃,人轻易要翻下去,梁洗一手死死抓着上方的绳索,不敢动弹,惊恐中反复地喊“娘”。
妇人回过头,哭着对身后的男子道:“这里只坐得下一个人。”
梁洗朝他们伸出双手,后方男子已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
妇人握住梁洗的双手,紧紧贴在脸上,流着泪叮嘱道:“我的儿,听娘的话,千万不要出声。照顾好你弟弟。等娘来找你。”
妇人说罢解开绳索,梁洗随那木桶掉了下去,她摔进水里,抱着木桶浮在水面。
外面是凄惨的嚎叫,梁洗紧闭着嘴,仰头看着那片狭小的天幕。等到云聚云散,天空昏暗下来,外面再没了动静,她才顺着绳子朝外爬去。
爬出井口时,空气里飘着浓黑的烟雾,地上是横陈的尸首。她浑身被井水打湿,站在风中瑟瑟发抖,一步步越过人群,朝外走去。
她精疲力尽,找了一圈,回到自己家门,虚脱坐了下去。
这一坐,等她抬起头,画面到了宁国那扇陌生的朱门前。
梁洗曾透过大门,见过一眼她的弟弟。
虽有数年离分,可她还记得少年的长相,对方眉眼与她父亲相似,轮廓随了她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少年拿着书本从堂前跑过,与一名仆役嬉笑着玩闹。瞥见她的身影,立即跑了回去。
梁洗不是没有感触。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口井里,全身血液被替换成了冷水,耳边有一阵阵无声的潮汐在汹涌。
她载不动那份积重的愁苦,无法思考。
这样想来,她最为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在严家堡。
严老堡主重伤退隐之后,梁洗悍然出手夺刀。
她一个横空出世的黄毛丫头,纵然武学力压众人,却不能服众。
严家堡风雨飘摇,众人群起讨伐,逼她退步。
严鹤仪穷途之下同她商议,与她成婚。这样她即是执刀人,又是少夫人。门中长老挑不出理由,只能扶她上位。
二人去见严老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