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墨被唬了一跳,没明白为何沈娘子都求上门了,怎得还这般生气。
裴慎静默不语,只沉着脸坐在圈椅上。中不溜,随大流的数额,哪里是来求他,分明是结盟时不好违逆了众人,便意思意思给了些钱。
她根本没想过要来求他。
裴慎只消一想到这里,便觉心如火焚。他待沈澜,素来是又爱又恨。那一日得了她一句“再无可能”,活像被剐了一刀,心中生恨,几欲将她千刀万剐,百倍报之,好叫她尝尝自己的痛苦。
陈松墨见他神色阴鸷,眼中生怒,也不敢多言,可等了好一会儿裴慎都没动静,便度量着裴慎的心思,小心翼翼道:“爷,沈娘子既求上门来,可要属下去一趟邓大珰那里?”
她何曾求上门来?!
裴慎张口欲斥,忽而抬头盯着陈松墨,直把陈松墨看得后脊背都是冷汗。他反复琢磨,正犹豫这几句话哪里说错了,却见裴慎忽然道:“你说得对。”
裴慎瞥了眼发懵的陈松墨,漫不经心补了一句:“是她求上门来。”
“前头带路,去沈宅。”
作者有话说:
泡茶的器皿、步骤等等参考《明代社会生活史》、《长物志》、《遵生八笺》、《明朝烟火味儿》
第89章
此时沈澜尚未在家中, 而是低调的坐着蓝布骡车, 带着四个护院,巡查铺子、清点资产、盘查账册。
整个南昌府, 沈澜共计有江米铺、大米行各一家, 两家鱼肆干货铺,一家极小的盐铺,专供鱼干晾晒, 城外还有一家庄子, 连着小半个山头的果园, 另有各色田亩数顷,两处二进大院子安置着百余个伙计和渔队。
沈澜正欲往干货铺去, 却见骡车哒哒地走在街上,途经一家生药铺, 裱褙行, 写着“纱帽京靴不误主雇”的鞋帽店,“诸般铜器应有尽有”的铜器行……
沈澜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些地方,原本是极热闹的,只可惜矿监税使一来,课税高昂,大街小巷的铺子多半都遭了灾,门前冷落,客人寥寥。
沈澜不欲再看,正要合上帘子,却见前方不远处, 开着个“白醉茶馆”, 里头隐隐绰绰地传出几句。
“当真是耸人听闻!”
“君父无道, 为何不让说?!”
“世间焉有以子凌父,以臣凌上之事?”
“愚忠耳!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今这般动荡,难道不是昏君自作自受吗?”
沈澜听得眼皮突突地跳,即刻掀开车帘,低声吩咐道:“六子,你去茶馆点一壶茶,听听那帮人在说什么。”
六子一愣,只点了点头,匆匆奔入茶馆,点了一壶顾渚紫笋,一碟瓜子,一碟炒豆,两个樝梨。
待付了钱,只管装作惬意自在地拈起几颗炒豆塞进嘴里,牙齿一咬,咯吱咯吱几声后又端起茶盏,含一口茶水咽下,美滋滋的哼着小调“一向来,不曾和冤家面会,肺腑情……”
沈澜等的心焦,大约过了一刻钟,六子便匆匆出来了,还不忘把瓜子炒豆梨子都囫囵吞带回来。
“夫人,那帮人似在谈什么南京的《财货疏》。”说罢,只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好些天前,南京城里突然就有了这个什么《财货疏》,不晓得是谁写的。那帮生员们正议论呢。”
沈澜正欲细问这财货疏内容,又想起来六子只认得几个大字,恐怕听不懂茶馆里那几个襕衫士子诘屈聱牙的东西。
她毫不犹豫掀帘,正欲下车,却听见茶馆里几个生员的声音越来越大,竟自发朗诵起那《财货疏》来。
“阉党淫威赫赫,为祸四海。鹰犬云集,作乱八方。”
“百姓割肉剜骨,献于阉宦。卖子市女,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