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自县镇而起,像那春末夏初的凫公英,刹那间迸溅开来,一飘便是数里远,不光染遍县镇,连云京也不可幸免。

五年疫疾,多少人颠沛流离,命染黄沙。

濯雪眼前依稀能瞧见当年的景,染病的流民尸横遍野,城中十室九空,王朝几乎覆灭。

有灾,便该有人赈灾,她前世的那些福德报应,总该有根有据。

她又细翻了一遍,从头往后逐一对照。

疫症,流民进京,云京动乱,公主身陨,官民进谏,皇家内乱……

流民进京?濯雪目光一顿。

可这些流民,多是跋涉了千里,从县镇来的,他们的名字根本不在这一册上,也不清楚究竟是出自哪个县镇。

濯雪心急如焚,起身走到高不见顶的书架前,仰头只觉得头晕目眩,深觉肉/身渺小。

这还仅是第一层,往后还有数不尽的柜架,密密麻麻,好似那层峦叠嶂,她就这么闷头去找,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不得已,她只能又坐回到阎王椅上,从她前世的身边人入手。

好在是公主,再如何轻骑简从,也不该是独身一人。

只是命簿上的记载,并不会详尽到身边人的名姓,她仍需海底捞针,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些在朝玉宫任职的宫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濯雪已是眼花缭乱,可惜此人虽曾在朝玉宫任职,却并非珏光的贴身侍女,此生平与珏光交集不多。

她只能继续翻找,越找越是心乱如麻,不得不聚精会神,又生怕太过全神贯注,忘了注意周遭动静。

已过半个时辰,胧明还没见回来,莫不是要将那阎王送到天门前?

濯雪心闷不已,指尖在簿上飞快划过,这厚厚一册命簿,她已翻到近半。

记载在簿的凡人,俱是在云京诞世的,但细细一想,珏光身边的侍女,其实未必就是云京人。

一道霹雳直奔颅顶,濯雪滞住,不知自己忙活了这般久,是在忙些什么。

全赖胧明!

她黯然伤神,干脆施法招来一阵风,托起下颌便盯住命簿不动。

风吹哪页,她便看哪页,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指不定她想找的那页,恰好就能停在她面前。

微风拂面,书页摇曳,命簿往后翻了数十页,簌簌声催人入睡。

濯雪心不在焉地聚起眸光,瞥视此页主人的生平,当即愣住。

这女子自幼习武,当是英姿飒爽之辈,可惜册上并无画像,也不知她是何样貌。

再往后一翻,濯雪差些拍案叫绝,此女竟靠武艺与计谋,成了禁军统领,而此人于丁巳前五年,一直奉命四处施粥,镇抚云京流民。

离奇的是,这统领奉的是谁的命,竟从头到尾都未见提及。

如此多的福德,好像那纵横交错的河川,一时难寻源头。

濯雪看得心惊肉跳,心知必定是珏光,是阗极焚毁命簿,将珏光的足迹隐去了。

正因如此,不论胧明此前翻阅过多少次命簿,都无从觉察,都无济于事。

胧明在珏光生平中占下的份额,说多不算多,只有短短五载,但说轻亦不算轻,五年已是珏光寿命中最绚烂的一段时日。

那疫疾未消的五载里,珏光鲜少离宫,许多事都交由下属来做,而那时“寒星”终归只是一只虎,若有要务需亲自去办,她必是携侍女出行,而非一只不懂人言的白虎。

也难怪胧明看过数回也未发现蹊跷,她未能参与珏光命里的每一须臾,她不知道珏光来世本应成仙,自然也猜不到珏光平生积下的福德三言两语说不尽。

故而,她便看不出珏光的命簿上,被隐去了那么多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