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商队在官道上缓慢地行走,说是商队也不像,这百来人里,有行商旅人,有镖师,高高扬起的镖局大旗在风中猎猎翻滚。远远的,后头还缀了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跟着这行人。在这乱世里,这并不少见,路上匪盗横行,有镖局相护,自是更为安全。可不是谁都能请得起镖师的,镖局走一趟也不容易,便将同行的都凑一块,既能壮胆也能挣钱。至于流民,流民跟着他们为的也是图个人多,匪盗不会抢劫他们,都已经是流民了,没什么油水,匪盗瞧不上。他们怕的是路上的流民。时下年景不好,各地天灾战乱不止,洋人欺压中国人,中国人欺负中国人,一团乱象。

日头渐高,这行人也停在路边略作休整。镖局的镖头叫杨振,他和镖局的兄弟坐在一处就着水囊随意用了两张饼,便和几人起身去巡视了一圈,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叫住他的是商队中的一个行商,姓钱,杨振停住脚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钱爷。”

钱员外坐在树下,几个下人正拿陶罐子熬肉汤,他手里吃的也是喷香的肉饼,热过了,咬开来油汪汪的。他扬下巴示意杨振去看那缩在尾巴的流民,说:“杨镖头,咱们请你护镖,可是给了钱的。”

“那些人也给了钱?”

杨振顺着看了过去,开口道:“钱爷,不过就是几个顺路的苦哈哈,他们乐意跟着便跟着吧,也碍不着咱们的事。”

钱员外皮笑肉不笑,说:“没这样的道理啊,这队里的人都交钱了,怎么他们一个子儿都不用,还能跟咱们一道?”

“你们虎威镖局什么时候成开善堂的了?”

杨振眉心皱了皱,说:“钱爷,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

“嗤,”钱员外道,“这世道谁没难处啊,我没难处?我要没难处请你们做什么?”

“杨镖头,我这回出门前算了一卦,老神仙说我这一路上沾不得穷酸气,否则要倒大霉的。”

一旁有个穿翠绿色衣裙的姑娘听不过去了,说:“人家在后头跟着,也没往您跟前凑,您何必跟几个流民过不去?”

钱员外一听还有人插嘴,那双眼睛扫过去,见是个年轻俊俏的姑娘,登时就笑了,目光往人脸上转了圈,道:“没辙啊,咱不能让他们挡了爷的气运。”

姑娘气笑了,说:“如你这般为富不仁,上天岂会眷顾你?”

“怎么说话呢?”钱员外不高兴了,“小姑娘家家的,男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你要不乐意,替他们将镖钱交上啊。”

姑娘正想说话,她身旁两鬓斑驳的老人叫了句“小姐”,摇了摇头,姑娘咬咬嘴唇,只得作罢。

钱员外冷笑道:“不做好人了?”

“合着不过是口头善人,”钱员外对杨振说,“杨镖头,咱眼里就见不得那些脏兮兮的难民,他们要蹭这趟镖,成,我们交多少钱,他们也交多少钱。”

“一视同仁。”

杨振面色不虞,想起这钱员外的难缠性子,半晌,还是转身大步朝队伍尾巴后走了过去。

不知杨振和那伙流民说了什么,再出发时,翠绿色衣裙的姑娘下意识地探出窗外回头看了眼,就见那些人大都伸着头望着他们,只有一道瘦削单薄的身影跟在他们身后。隔得远,姑娘瞧不起对方的脸,只觉这人孑然一身,清瘦如一杆翠竹。

钱员外大着声音道:“怎么还有一个跟着?”

杨振道:“他给了钱。”

钱员外哑然,嘴里嘀咕了几句,到底是不再说话了。

翠绿色衣裙姑娘对身旁的老者道:“这钱员外果真如镇上人所言,讨厌得很。”

老者无可奈何地一笑,说:“小姐,咱们现在是在外头,一切要小心。”

姑娘叹了口气,应下声,老者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