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固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还是由主人同姑娘说吧,老奴不敢做主人的主。”
他说着,向着月圆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月圆看着他慢慢地走到路边上了马车,往村子外而去,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卧房被燕覆占了,雪藕与玉娘挤在了侧边的小屋子里,冰桃和她娘去了村子里,暂居在了葛婶子家,月圆推开小屋子的门,探头看了看雪藕与玉娘睡的正香,悄悄地退了出去,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卧房,在燕覆睡着的床边上趴下了。
窗子外响起了打更的声音,村子里的打更人江虎是江氏一族旁支的族亲,父母早亡,靠着族亲接济,活到了五十多岁,因为年轻时读书太狠,把眼睛看坏了,考不成科举,便领了打更的职责,每月从江氏的公中领二两银子过活。
六桂村的夜就是这么的安静,在无数个夜里呼吸放缓、下沉,月圆甚至能听到狗儿、猫儿的呼吸声、桂花向下飘着、落进泥土里的响动。
好像经过一番磋磨之后,再回到这里,又有别样的体会。
燕覆说的对,不消失、不折腾,就这么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吧。
当一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农妇,好像也很好。
她默默地想着,抬眼再看燕覆,他仰面睡着,微松的衣襟上,停泊了一束干净的微光,不是月亮,是雨的颜色。
夜风从支开的窗子里吹进来,虽是夏夜,月圆依旧怕吹出他的病气,起身去关窗的那一霎,手腕却被拽住了。
“上京虎饲龙环,还去吗?”
他醒了!
月圆急切地回转身,回握住了他的手,对上了他平静的一双眼。
“不去了。”她把燕覆扶起来,使他靠在床后,轻声说着,“除非十六抬的大轿子,千里迢迢地来迎娶我,否则我才不去呢!”
她在说笑。
三品以上的官员府上娶亲,才只能动用八抬大轿,她信口开河,杜撰了一个十六抬大轿,除非是天家嫁娶,谁敢?
这也是变相地告诉燕覆,上京城,她是决计不会去的。
再者说了,她那未婚夫,不光是子虚乌有,还是个女儿家呢。
燕覆却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你在一枝园的时候,我出了一趟远门,递送了你父亲贪墨的证据,不料在回还的路上,遭遇了宿敌的伏击,受了点皮外伤。”
月圆听他说起受伤的事,心下不免歉疚,摇了摇头说着,“这可不是皮外伤。都怨我,冲动鲁莽,简直像个倒拔杨柳的鲁智深,才叫你跑东跑西,跑出了伤。”
“我现在很不喜欢骑马,也不愿意动弹,这伤也要养很久,你也不跑了,好不好。”他低低地说,视线停留在月圆的眼睛上,看住了,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月圆也不愿意再折腾了,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把他的手捧在了自己的掌心,轻声道:“早稻很快就熟,你家葡萄藤上的葡萄也坠了下来,天晴的时候,在田埂上走一走,晒晒太阳,这样的日子多快活啊,我再也不跑了,你说的对,我娘也希望我过安稳日子,过好日子。”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
案,燕覆像是得到了定心丸,长长舒了一口气,反握住了她的手。
“你总叫我喜欢你,却不叫我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他好像不喜欢疑问,只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笃定的语气像是说中了她的心思。
月圆就紧张起来,愈来愈静的空气里,她呼吸急促,燕覆却轻而缓,像盯紧了猎物的猫。
“我以为……”她迟疑了一下,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我以为你知道。”
她就是不说,燕覆也没有再问,活一天算一天的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