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心头却是微微一陷,想到她竟也为自己?着想过,纵然他并不真害怕遭人非议,但难免胸口有些软软的。
他视线扫过女孩不着脂粉、却因此显得?格外雪腻的面?庞,又望向舷外河景,举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洛溦取箸选了几?样菜,拔到碟中逐一品尝,一面?说道:
“玄天宫所修习之事,并非神鬼邪说。就比如观星修历,若没有历法作参考,百姓一年的农事都无法提前安排。粮食若种错了时节,没了收成?,殿下的军队吃什么?”
萧元胤看了看洛溦吃的菜,也挑了几?箸同样的,道:
“历法是历法,沈逍整日守着那破青铜器捣鼓的却又不同。”
洛溦咬了口炙虾,道:
“臣女虽还参不透玉衡的玄妙,但却知?道太史令曾以天机破解过万年县和长安的大案。西市的那桩连环杀人案,殿下听?过吗?”
萧元胤冷笑道:“他那是碰巧,换作本王去查,必然也能找出?真凶!且那犯人才被他审了一次就死在牢中,到底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他喝了口酒,“你以为沈逍义薄云天、为民?除害,其实他闹那一出?,无非是想帮皇祖母扶王颛一把,不让大理寺被刑部弹劾追责。这些朝堂上的把戏,你一个?女孩家自是看不懂。”
洛溦听?齐王口气不悦,不敢再辩。
她知?道这两表兄弟谁看谁都不顺眼,这次齐王非要带自己?同路,想来?大半原因就是想借此羞辱沈逍。
她不再多话,垂头吃饭。
萧元胤见洛溦突然沉默下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搁了酒杯,扭头去看西沉的落日。
他其实,只是看不得?她帮沈逍说话罢了。
洒金的波光倒映着晚霞,犹若万顷琉璃。
萧元胤看着粼粼河水,想起什么,清了下喉咙,放缓语气:
“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乘船渡洛水时遇见微雨,便给你取了‘绵绵’这个?小名。”
洛溦颌首,“嗯,臣女大名小名都是这样来?的。”
萧元胤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依旧凝望着水中夕影,脑海中又浮现?起今晨乍见她时的情形。
数百年前,曹子建曾在洛水畔写下了“华容婀娜,令我望餐”的词句,然彼时他望着朝阳中素衣绯裙的少女,恍惚只觉,即使曹子建笔下的洛神再现?,相较之下,也必不过尔尔……
萧元胤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举至唇边,一口饮尽。
他终究不是萧佑那等绮襦纨绔之徒,有些酸话,纵是心中辗转千回,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洛溦见齐王一个?劲儿地喝酒,也有些无所适从。
她试图调换话题:“之前见到随行?的另一艘船舰,舱下有几?排开口,是打仗是用?来?射箭的吗?”
“那是机弩舱,水战时可远程制敌。”
萧元胤讲到自己?擅长的话题,给洛溦解释了一番机弩的原理和用?法,又听?她好奇追问?探讨,心绪渐渐松弛下来?,话也不自觉地说得?多了些。
洛溦又问?:“那这次去淮州,会跟栖山教水战吗?”
她曾听?兄长讲过栖山教的事。
大乾的江北道因物产丰富,所承担的赋税也相对更?多。先帝还在位的有一年,因为水灾,几?乎颗粒无收。官府没有及时开仓赈粮,还照旧征收赋税,以至江北一带民?不聊生。一个?叫卫符经的佃户偷偷开了豪族粮仓,救济灾民?,之后被豪族护院捉住,打得?差点儿丢了性命。
那些受到救济的灾民?乡亲愤慨不已,集结起来?,救出?了卫符经,又杀了不少前来?平乱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