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想说什么?”
杨婉打断她,“易琅是您的儿子,他的苦只有您能心疼。”
宁妃摇了摇头,“你也可以。”
“我不可以……姐姐我不可以。”
她摇晃间拉扯到了伤口,疼得大喘了一口气,然而她却顾不上别的,一把拽住宁妃的袖子。
“我承受不起,他是大明朝的皇子,我只是一个……不对……姐姐,我什么都不是。”
宁妃搂住杨婉,“别怕婉儿,姐姐没有胡思乱想,姐姐只是怕陛下多疑记恨,姐姐会连累到易琅,还有你。”
杨婉摇头道:“他要记恨就让他记恨,但姐姐你要活着!”
“婉儿你慎言。”
杨婉没有回应她,提声继续说道:“他也就是个男人,男人记恨一个女人,就让他记恨好了,辗转反侧的是他,心神不宁的也是他,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安安心心地活着,管他死活做什么!”
“婉儿!”
这一番话出口,杨婉有些喘不上气,胸口闷疼,令她有些晕眩。
她明白这些话在这个时代听起来有多么荒唐,多么放肆,可是她就是对着宁妃说出口了,即便她明白,时隔几百年的观念,根本无法真正地扎入宁妃的心里。而且,那个人也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天子的“记恨”可以造一座牢笼,一副枷锁,把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一辈子关在里面。
“姐姐……”
“嗯。”
杨婉搂住宁妃的腰,“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殿下,但你也答应我,好好地生活,不要想那么多。我们总有一日,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第68章天翠如翡(五)生死我自负,遥祝她珍……
郑月嘉从马车上下来,东华门已经在他的眼前了。
大明皇城的规矩是从外四门开始,除了皇帝和妃嫔以外,所有的宫内人都要步行。
内东厂的厂卫上前架起郑月嘉的胳膊,只是这么一下,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血便全部涌向了翻了皮的伤口。
“慢一点。”
他忍不住恳求。
邓瑛回过头朝覃闻德看了一眼,覃闻德脸上立即堆起了歉意。
“慢一点,没事。”
“是督主。”
一行人慢慢地走在安静的宫道上。
应季而开的花藏在重重叠叠的宫墙后面,随风卷起万重蕊浪,声如远雷。
郑月嘉问邓瑛道:“不是要带我去内东厂吗?为什么还要往会极门走。”
“先去御药房。”
郑月嘉没有立即应声,踉跄地跟在邓瑛身后,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有这个必要吗?”
他抬起头,“我又不受后人瞻仰祭奠,要一幅完整的皮囊无用,就这样走,我也觉得没什么。”
邓瑛抬头朝会极门上看去,再走几步,过了会极门便是文华殿了。
这一日,是张琮领衔的日讲,虽不比经筵的春讲大,但因为是内阁点的新题,因此翰林院几个编修,以及国子监祭酒都在列。
“邓瑛。”
“在。”
“里面讲的是什么。”
这个地方算是除了司礼监和养心殿以外,郑月嘉最熟悉的一处。
他常年伺候贞宁帝笔墨,也随他出席一年两轮的经筵,虽然后来,贞宁帝倦怠讲学,但自从易琅出阁读书之后,每一年的春秋两讲,都是他在案前伺书。换做从前,哪怕只听到零星的几个字,他也能分辨出讲官讲的是什么。
如今刑伤太痛,他耳边阵阵嗡鸣,竟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邓瑛听他那么问,便停下脚步,闭眼听了片刻,“《贞观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