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素来不大对盘的孙庚茹聊天时,她竟然也耐得住脾气,没有冷脸,也没有说些意有所指的难听话,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那些原本镌刻于她骨血却又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消失无踪的淑女气质,好像一夜之间又回到主人身上,看起来优雅而陌生。
白凝暗暗叹了口气,波光潋滟的美目黯淡下来。
她借着找医生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的由头,躲到外面平复心情。
再和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待在一间房子里,她觉得自己会窒息。
世事往往荒谬。
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相处模式,甚至时不时会吐槽一句“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离婚,难道要等着过年”,可当事人,因着各种或合理或偏执的原因,偏偏就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白头到老者也屡见不鲜。
相看两生厌,离心离德,却生同衾,死同穴。
多么荒唐。
人各有志,他们心甘情愿困守其中,其实容不得别人置喙。
可白凝却不幸做了他们的女儿,做了这段病态婚姻关系中的牺牲者与受害者。
白凝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料峭的寒风立刻扑到她脸上,吹得肌肤冰凉。
白礼怀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并不意外。
利欲熏心的男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依旧不改本性,万事以利益为先。
再千疮百孔的婚姻,依旧是政治生涯所必须的遮羞布,他没有勇气与傅岚离婚。
其实,这些早在白凝的盘算之中。
她本意也不是为了逼白礼怀离婚,只是希望他无论是看在女儿的颜面和安全上,还是为了自己的晚节,能够洁身自好,善待傅岚。
傅岚是死心眼的女人,嘴上再怎么怨恨他,心里还是抱着几分天真的幻想,希望他能够浪子回头,痛改前非。
只要他肯,她当然会既往不咎,欢欣迎合。
母亲有所寄托,便不会再那么频繁地折磨她,她也能好过许多。
因此,她来了一招以退为进,破釜沉舟。
这是她第一次将手段用在至亲之人身上。
目的达成,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反而越发难过。
调整好情绪回到病房,相乐生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正装作精力不济,含蓄地下逐客令。
送走两对父母,白凝折身回去,看着相乐生似乎洞悉一切的温柔眼神,不知怎么忽然很想哭。
相乐生对她张开怀抱,柔声道:“过来,老公抱抱。”
这男人太聪明,聪明到有些可怕。
白凝却不怕他,脱了鞋上床,钻进他怀里,抽了抽鼻子,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稀薄的温暖。
“小凝,父母是不由我们选择的,用迷信的说法来形容,这叫宿命。”相乐生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声音像沉静的大海,“血缘关系固然十分亲近,但是,不是所有的父母与子女之间,都可以和睦相处,相互理解。”
“嗯。”白凝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世上多的是不正常不平衡的亲子关系,譬如单方面的索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控制,甚至还有暴力虐待和性侵,你只不过是万千不幸中的一个,和那些特别凄惨的人比起来,甚至还算是幸运的。”相乐生低头亲亲她发顶。
白凝被他另辟蹊径的安慰方式逗笑,身子微颤,又“嗯”了一声,语气却上扬了些。
“开明的、公正的父母,当然值得尊重和敬爱,但如果对方的所作所为令你无法忍受,你也可以选择敬而远之。”相乐生说着不太符合传统孝道的话,却句句说进她心里,“孝道是应尽的义务,可你没有必要无条件地理解他们、爱他们,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事,都毫无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