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愣住。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离婚了,我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从来没见过她,然后我一直跟奶奶和爸爸住在乡下,七岁的时候我爸爸喝醉了跟人打架,被人捅死了,后来我就住在姑姑家,再后来……我就去江城读书了。”程苏然屈起双腿,抱住了膝盖,手指一下一下抠着床单。
“其实我说的老城区,就是我姑姑家,我觉得……那个不能算是我家,所以……”
所以只有家乡,没有自己的家,回不回去都一样。
声音越来越小。
本来她不想说这些,但是姐姐第二次问了。她猜,姐姐的家庭应该很幸福吧?只有从和睦家庭出来的人,才会事事记挂着家里,记挂着父母。
像她这种“无根的浮萍”,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里根本没有父母这个选项。
什么在外报喜不报忧,什么不让爸妈担心,她毫无概念,也理解不了,只是大多数时候不愿意对外人讲自己的事,干脆就任由误解。
幽黄的床头灯斜照过来,墙壁上映着她孤寂的影子。
江虞静静地注视她,嘴唇翕动:“你表姐是你姑姑的女儿,对吗?”
“嗯……”
“所以她们一家人对你不好。”
“……”程苏然抬起头,震惊地望着江虞,那神情分明在说你怎么知道。
哎?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不对――
上次姐姐看到她跟表姐打架了。
“如果对你好,你怎么会到了家门口都不愿意回去?表姐怎么会用使唤丫头的语气和你说话?你们又怎么会在大街上打架?”
“……”
她哑口无言。
“对你不好是因为,嫌弃你这个拖油瓶,但把你留下又是因为,你还有价值,等到你完全没有价值了……不,即使你死了,也还是有价值的,所以除非她们先死,否则,只要你跑得不够快,就会被榨到死。”
江虞面色平静,声音却冷到极致。
程苏然的心瞬间被精准狠决地戳中了。她嘴唇颤了颤,酸意在眼眶里打转,自己就好像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丑陋又可怜的虫子。
呵。
她才不丑陋,她也不可怜。
“对啊,我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所以呢?我已经跑了,我可以在外面立足,可以一个人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会更好。”
“江虞――”程苏然红着眼睛喊出她的名字,“你不要同情我可怜我,我不稀罕!”
说完背过身,飞快地抹了把脸。
眼泪还是在沉默中流下来。
她其实很在意,自己在姐姐面前的样子,可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容不下她这份在意,她活该被俯视,活该被同情,被可怜……
江虞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到了。
女孩的腰背挺得笔直,肩膀一颤一颤的,就是塌不下去,倔强又固执。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然……”
“你不要说话。”
“……”
江虞缓缓爬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意料之中,怀里这只受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想要挣扎逃走,被她牢牢圈住了,慌得只能自己把脸埋起来,不让她看见。
“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她一边哄一边顺毛。
谁知,毛没顺成,人反而炸了。程苏然咬了一下她的手,突然大哭起来:“我不是废物,我谁也不欠,我没花过她们的钱,那些都是我爸爸的赔偿金,从我十八岁开始用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呜呜呜……”
哭着哭着,瘫在了她怀里。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