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季瑛蜷缩起来的手指,这个人纠结或痛苦时,自己总不愿意表现出来,仿佛只能靠身体的一部分略微暴露出一点真实的自己,“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或者我找不到的地方。”
季瑛像是忍耐不住笑出了声,压抑而断断续续:
“楚相莫非在开玩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若若真如此,我的答案楚相大概是不爱听的,我想我还是不去咒秦公子的好。在诏狱那种地方孤立无援,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选择死去,活下来的不是入了恶鬼道,就是成了不人不鬼的阿修罗。”
他停顿了一下,连眼睛也弯起来,补充道:“当然,秦公子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有楚相帮着。”
楚怀存平静地看了他一会,
“季大人,我曾经想过,我要找的那个人要活下来,一定不得不经历很多东西。或许他和过去已经殊若两人,或许他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或许他不会想要我认出他来。”
“啊,”季瑛的笑容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间,“楚相说的是蔺家的那位。”
楚怀存微微颔首。
季瑛是这个世界上他为数不多能讨论这个话题的人,他发现了楚怀存一直以来掩藏的缅怀,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它们。但今天的他很不对劲,以至于想要再恨毒恶劣一点。
“楚相没有想过,他已经死了吗?”
季瑛说,“一直以来在找的人大概率现在只是枯骨而已,就像我说过的那样,陛下想要他死,自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活下去的理由却根本没有。你为什么还在找他呢?要是我”
“他还活着。”
季瑛话说到一半,便被楚怀存的声音打断。楚怀存听起来如此笃定,像是顺理成章,根本不曾怀疑。季瑛似乎想要接着往下说,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要是我”要是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能?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楚怀存并没有动怒。
他只是望着眼前的季瑛,心念一动,稍稍用言语试探了一瞬。
然而他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在触碰到这个话题时几乎要失控。此前他并没有料想到季瑛能够笑得这样虚假,就像是浸满了毒药的糖水,一触便变成乌黑。若是季瑛在此之前没有发表过那段近乎决裂的话,或许他不用这样压抑自己,能够掰开对方紧握的手指。
现在便不能么?
楚怀存至少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那双冷淡的眼眸稍稍融化,又走近了一步,但没有太过逾越,只是按在了季瑛的肩膀上。但这足够季大人一惊,条件反射般抬起眼睛来望他一眼,也就来不及收起眼睛里层层叠叠堆起的阴郁潮湿的情绪。
“我找方先生带的话,你听到了吗?”
楚怀存直截了当地问,“现在还要和我保持距离,季大人大概需要找一个新的解释。”
季瑛紧了紧嗓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只好别过头,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冰凉,让他因为发烧而有点疲惫的身体情不自禁想要贴上去。他含糊地说:
“我该走了。”
楚怀存没有说话,季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因为他没有转身直接离开的契机,而楚相锋芒毕露,仿佛他的那柄剑,仿佛他年少时看到的用剑的少年。他动弹不得,口中的话也就变得格外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