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怀鬼胎,在闷热至极的天气中。

谢无炽想到什么,一字一句地说:“潜安府地理地貌使然,每到收稻季节便有“秋绵雨”“天躲雨”,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时长不定,也许几个时辰,也许长达数天,如果稻谷没能晾晒入仓,便会发芽腐烂,接下来的一整年百姓们将无饭可吃。”

在古代,田地给老百姓的不是馈赠,而是施舍。

谢无炽抬起头,望着云层间滚动的雷鸣。

“你们这个田,却不收……”

极端燥热的天气,几滴雨,忽然砸落下来!

“下雨了?!”时书摸着湿润的脸。

不远处,李福等人找来了,撑开伞:“老爷,二爷,下雨了,快打伞!”

“大人,先回府衙接风洗尘,政务明日再议也不迟啊?”汤茂实说。

谢无炽站在原地没动。

谢无炽入神地盯着这一片一片大田里的稻谷,眼神阴冷,脸被一道苍白的闪电映亮,在骤然的暴雨中问汤茂实:“这陈家庄有多少户人家?”

汤茂实:“佃户五千,人口数万呢。”

“数万人的口粮,这还不急?”

“当然急了,但一切当以国策为要,没算清田账。这些庄家人岂敢擅自收割呀?”

谢无炽漆黑的眸子转动,雨珠落到他的鼻梁和下巴,显得那眉眼越发湿冷:“哦,那本官倒想问问。这个田册,又要多久才算得清?”

“这……本府也不知情,丈量土地向来是件大事,这些大户田亩数万,田契也有成千上万张,这确实需要时辰,咱们也催促不得啊。”

“好,好,好。”

谢无炽反倒是微笑了,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不再言语一拂袖子朝着官道大步离去。

汤茂实慢吞吞跟在背后。时书自己打了把伞,抬头见周祥一路跟着谢无炽支起伞盖,一不留神栽倒在河沟中,滚得浑身稀泥,谢无炽甚至懒得停下来看他一眼,眼高于顶。

这一行人摸不准谢无炽的想法,垂头丧气。

雨水越来越急,一群人无法再继续任何活动,纷纷朝着官道的轿子,马车,马匹和仪仗跑去。马匹在雨中甩着鼻子,打喷嚏,哨风中树叶、枝条和藤蔓狂舞发抖。时书的伞打了没用,斜风暴雨把浑身上下淋得湿透,瞬间从燥热转为了阴冷。

“快躲雨快躲雨!”

“我天!这雨好大!!!!”

时书抬头张望乌黑云层中的隐隐闪电,白皙俊秀的脸被映亮:“天也变了,好像世界末日!谢无炽你快看”

一片一片的黑龙鱼鳞般的云层,集卷成漩涡,中间紫电凛冽,时不时划过枝状的闪电,声色刺激充斥在耳朵中,大地都在摇撼。这是风雨日月,掌管着古代成千万数兆人生计的苍天。

现代人早已征服自然,可古代人一无征服时,时常震悚于自然的威力,所以自然灾害时常成为皇帝自认为有无失德的征兆。时书没见过时不能充分理解,如今处于这黑沉沉的穹庐之下,感觉到了自然的前所未有的震撼。

“好恐怖……好惊人的雨……”

时书仰着头,满脸潮湿的水雾,突然想起和谢无炽还在吵架,话一下卡住。

“………………”

马车帘内残余热气,时书安静。

奇怪奇怪真奇怪,时书脾气很不错了,交朋友时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每天快乐小狗就是玩儿,他也很不喜欢生气这种情绪,觉得大部分事情没必要。怎么跟谢无炽当朋友还能冷战。

时书坐下,才发现谢无炽单手按着眉心,神色沉思,眼下绀青色带着疲惫的阴冷气。

“这场雨漂亮吗?”

时书:“很……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