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之际,忽听书案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宋姑娘是想站着背完《论语》?”
那声音极淡极浅,如秋日平湖。
宋令枝拂袖,左右也不是第一回 气走夫子。她自己提出另找夫子,宋老夫人定是不从。
然若是沈砚自己提出,那便另当别论。
宋令枝深吸口气:“严……”
沈砚眼眸轻抬。
那双黑眸望不见半点光亮,无端的,宋令枝不寒而栗,却听沈砚一声轻哂落下。
“宋家的家教,便是这般?”
入了书院,沈砚自然不再是严公子,依理,宋令枝该唤他一声先生才是。
她咬牙,半晌,方从唇齿间溢出二字:“先、先生。”
云影横窗,青松抚檐。
宋令枝当初也是连着气走三位夫子的学生,此番惹怒沈砚,自然不在话下。
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宋令枝一会嫌弃银火壶的金丝炭烧得少了,一会嫌弃香炉的百合宫香熏得自己眼睛疼。
以沈砚的性子,宋令枝还以为对方定当不耐烦,会早早甩袖离开。
不曾想沈砚只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握着书卷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他淡声,轻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好了吗?”
宋令枝硬着头皮:“好……不,还没。”
手中的大红袍刚沏,宋令枝寻了个由头,只说成色不好,又令白芷煽风炉煮茶,重沏了一壶端上。
白芷双手端着漆木茶盘,小心翼翼福身,她悄声:“姑娘,这水刚烧开的,姑娘小心着些,莫烫着了。”
宋令枝点头,声音未从喉咙发出,忽的戛然而止。
骤然一声惊呼在自己耳边落下,白芷脚下不知踩到了何物,竟直直朝前摔去。
手中的漆木茶盘应声而倒。
惊呼声落下,那滚烫的茶水也直冲宋令枝而去。
本能抬袖闭眸掩面,一整壶滚烫的热茶,全都浇在宋令枝手上。
满室惊呼。
独沈砚面不改色坐在书案后,右手上的青玉扳指早不见踪影。
他眼中淡漠。
不会武功,又如此蠢笨,也不知是哪点入了中宫那位的眼,竟也能做皇后的探子。
第11章 他好似听见宋令枝一声又一声的“殿下”
临月阁乱哄哄的。
宋老夫人挨着坐在贵妃榻上,双目垂泪。
宋令枝左手烫得厉害,无半点好肉。
宋老夫人急得直掉眼泪,双目哭如泪人,唬得柳妈妈一众人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宽慰。
手背疼痛万分,十指连心,宋令枝只觉那烫伤之处还留着滚烫茶水的余温。
她强撑着自榻上坐起,唇角勾起几分勉强笑意。
“祖母莫担心,不过是看着唬人罢了,倒也不怎么疼。”
宋老夫人剜她一眼,显然不信:“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疼?方才大夫可说了,这手再不能沾水的。”
絮叨一番,宋老夫人又想起此番的罪魁祸首。
沉香木拐拄在手中,宋老夫人沉下脸,横眉立目:“好好的热茶,怎会倒在姑娘身上?定是你们跟着的人服侍得不尽心!”
木拐在地板上发出沉重声响,宋令枝一双柳叶眉紧蹙,眼前忽的晃过沈砚的面容。
男子面无表情端坐在书案后,只垂眸睥睨下首的闹剧。
彼时她着急慌张,顾着抬袖遮脸。
恍惚之际,好似看见了角落泛着莹润光泽的一物,像是……扳指。
瞳孔骤紧,赶在宋老夫人发落秋雁和白芷前,宋令枝忙不迭道:“祖母,此事与她们不相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