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雪问:“你要考今年的州试?”

渡之点头,“是,去岁我已经过了县试了。”

辛禾雪不再问他。

只觉得这个梦真是奇怪的很,出家的渡之成了穷书生……

而他也去看过了那个重病昏迷在床的长兄周山恒,容貌和周父周母一样是模糊的,隔着一层云雾一般,无法看清楚五官。

这说明渡之应当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深刻。

但是想到渡之自幼离开家庭,遁迹空门,倒也能够解释得通。

不过辛禾雪看对方干农活却很是动作利索。

辛禾雪站在边上,道:“我还以为你远离凡俗,应当是不会熟悉这些辛苦的事情。”

他这话是对梦外的渡之说的,不是梦里这个周江阔。

田地里的周江阔却抬首,下意识回应了一句,“世间万般辛苦,皆是修行。”

辛禾雪细细挑眉,原先淡淡的话语尾音升起兴味,“此话怎讲?”

渡之皱起眉头,“我亦不知……话方才就脱口而出了。”

大约是本能还在。

为了测试渡之的本能,辛禾雪在几日农忙过后,渡之要上山到佛寺藏经楼读书的时候,故意站到他跟前,提出要出门,“我同你一起去。”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渡之。

渡之完全是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屈起膝来,“我背你。”

辛禾雪毫无心理负担地趴到他背上。

看来臭和尚虽然梦中全无记忆,但是本能还是在的。

更说明了这场梦境是潜意识的映射。

所以……渡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书生背着他上山去。

那佛寺的香火似乎相当兴旺,去的路上人影络绎不绝。

不出意料,所有路人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甚至可以说这些路人都是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影子。

辛禾雪听见了他们口中的窃窃私语,因为每踏上一级石阶,就有闲言碎语流入辛禾雪的耳廓。

“那个就是周家的二儿子周江阔?他大哥不是卧病在床吗?”

“你不知道?周家前些日子办了一场喜事,取了个男妻,给大儿子冲喜呢!”

“那他背上的是?”

“唉呀,竟然是那个冲喜的男妻!”

“周江阔怎么与嫂子纠缠不清?这光天化日的,背来背去成何体统?”

“有没有一点纲常伦理了?我要告诉周家大娘!”

“这还是读书人吗?三纲五常都读进肚子里了呀!”

“不知道他们许寿村什么样,总之放到我们村,小叔子和嫂嫂私通,这是要沉江底的……”

辛禾雪回眸望了一眼。

那些窃窃私语的细长人影,黑色影子咧出了血红的口,吐出来的字竟然是连绵而成形的,漂浮在空中。

产生了一些志怪故事才有的荒诞感。

渡之留意到辛禾雪的动作,平静道:“别听,别看。”

辛禾雪收回视线,他趴在渡之的肩头,很快就发觉这些闲言碎语虽然他也能够听到,但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渡之去的。

那些成形的黑色字眼连成了玄铁般的锁链与镣铐,穿过、环绕、缠束,在空中像是灵活游走的黑蛇。

渡之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些,即便如此,仍旧一级一级地拾阶而上,背着辛禾雪进入佛寺。

辛禾雪看见了山门外的石碑,丹砂书写着“惠福”二字。

惠福寺。

这里的景物比外面的景象要更清晰,或许是因为渡之更熟悉此地的缘故。

看来这里是对方一开始修行所在的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