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在撒谎。”

迟朔在听到这声清亮而熟悉的女声后,心噔地沉沉坠了下去,他微阖双目,似是在按捺情绪,接着转头朝发声的女孩望过去。

李茹洁也看着迟朔,她从迟朔的双眸里看到了令她心惊肉跳的哀求,而正是这样如同被戳穿的哀求落实了她不愿去多想的猜测,她先是腾起受骗般的恼怒,但一种风平浪静的哀恸浇灭了她。

后来的许多年,李茹洁才知道她的哀恸来源于何处,她像班上任何一个旁观者,看到迟朔身上被霸凌刻下的一道道裂缝,她如此确切地知道她即将出口的话会像一个小小的木锥刺中所有裂缝交汇的中心点,只需要比羽毛还轻的力气,这个人就会彻底支离破碎。

那光影般的瞬间,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比万年更长,她看到了迟朔眼里住着的悲戚,看到封隋双唇分离,唇面上的毫毛因静电而竖起,看到班上的同学静止在那儿,一张张纹了怪异表情的面孔定格在时间的琥珀里,她看到了陈启生鼻翼张大,每一下毛孔都在舒展着鼓励她把话说出口。

窗外的雪般的飞絮在空中停滞,如果未来真的能发明出时间机器,那么这一秒会充斥着一个个李茹洁,每一个李茹洁都想要回到这一秒,去拯救曾经犯下的弥天大错。这个错误对所有人无伤大雅,只毁掉了那个她曾喜欢过的少年。

她喜欢云霞,喜欢星空,喜欢看相声节目,喜欢月亮照在水面的影子。她喜欢迟朔,高中女孩对同班男孩的喜欢,不含任何杂质的明恋。这些都是真的。

她甚至无数次幻想过在毕业那天学诺丁山电影里的情节向迟朔表白:我只是一个女孩,站在心爱的男孩面前,乞求他爱我。

那该多么浪漫。

……

“你在撒谎,迟朔。”李茹洁的声音明灭不定,她好像花了极大极大的力气才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扔出去,“我大课间提前回来,去帮英语老师整理作业,经过我们班教室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在里面。”

李茹洁说完后,迟朔的脸色灰败如土,他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沉默而颓唐地站在墙边。

这几乎是昭示了李茹洁的揭穿货真价实。

而班上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一片――

“卧槽,真的是迟朔偷的。”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不信,迟朔又不是笨蛋,他怎么偷完就放自己包里,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迟朔是不是一直在领贫困生补贴,做出偷钱这种事,不难想象,穷山恶水出刁民,有些人越穷越喜欢不劳而获。”

“不会吧,事情越来越刺激了,靠,你帮我掩护,我要偷偷拍下来发校园论坛,绝对能火。”

“有什么不信的,你看烂泥巴那一脸死了爹的表情。”

“你们都忘了吗,以前有个爆料,说烂泥巴上学期就偷东西被抓包过,他明显是惯偷啊,指不定还有偷窃癖啥的。”

“我靠,神马爆料不早说,链接发来。”

“我找找……等下,不用找了,班群有人发了,没有老师也没有迟朔的那个绿色班群。”

“哎哎,李茹洁为什么揭穿迟朔,她不是和迟朔关系最好吗?”

“还能有什么,被颜值蒙蔽了双眼的女侠终于发现烂泥巴是个虚伪的烂货了呗。”

“李女侠就是一根筋,对事不对人,老觉得自己是天降正义,你以为为什么都喊她女侠,故意刺儿她的。”

“哇塞,帖子看完了,太劲爆了,迟朔连石台上的吃的都偷,笑死人了,他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偷的里面还有我供奉给文曲大星的,怪不得期末没考好,运气被烂泥巴偷了,真晦气。”

……

窗外阳光明媚,飞絮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