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轮椅上的少年望着那些死去的狗,那乌黑的眼瞳被泪水浸湿,无声无息,竟已泪流满面。

斗兽场上葳蕤的灯火,场下狮狗相斗的残忍血腥,映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和缠绕着,蔓延着,烈烈的,涌动着悲伤的透骨香。

像一场被淹没的长梦。

然后少年抬起眼睛,轻轻,却仿佛终于肯定的说:“你所有眼泪都是假的,宴无微。”

只有残忍,冷血,嗜血,是真的。

所以安杰思,大抵是真的死了。

宴无微这种视生命为游戏的人,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跟他撒谎。

少年此时是美丽的,一种极致柔和的美丽,他漂亮的眼睛滚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但是唇角却弯着的,是一个微笑。

这个表情宴无微其实经常做,但这是宴无微第一次看到夏知出现这样的表情。

他新奇的看着。

夏知一字一句:“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心。”

……

他说,“但没关系。”

“这次的泪。”夏知流着泪,含笑望着他,“我可以替你流。”

他终究要令自己陷入了仇恨的沼泽,开始重复冤冤相报的闹剧了。

宴无微心底忽然轻轻一动,那一霎,他从透骨香中,体味到了来自少年的,浓烈的悲伤,和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又这样?

这次为什么?为了一只狗?

一只狗??

宴无微不太懂。

他不懂他明明对夏哥百依百顺,令他如愿以偿,夏哥又为什么还要这样难过?甚至好似还要恨他?

他皱眉回头,望向充斥着血腥味儿的斗兽场,望着那条名为提拉米苏的狗。

它的眼睛还睁着,毛被血水浸湿了,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狮子低着头正在撕咬它,肉被牙齿血淋淋的分割开。

因为刚刚被咬掉了脑袋,它的皮肤还在抽搐,颤抖,

它破烂的尸体像湖中孤岛,每一次动作都涌出一波一波的鲜血,像雨季泛滥的河水,令这血湖向四方涨潮。

即便是死了,它的脑袋浸在浓血中,一只眼睛还望着宴无微的方向,殷殷切切,眼底似乎有光。

四周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静寂。

宴无微微微睁大眼睛,他仿佛想要仔细的瞧清楚那光到底是什么但是,狮子仿佛还怀揣着被狗咬了腿的恨意,一口咬碎了提拉米苏的脑袋!

于是那睁着的,浮起白翳的眼珠似有的微光,像闪电一样短促,未曾看清,便被涨起的血色和浓白生生覆盖,再无迹可寻了。

与此同时。

宴无微听到了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

“宴无微。”

“这个世界上。”

“再也不会有第二只提拉米苏了。”

他的声音很淡,却像夺目闪电过后,需要等待许久的惊雷,轰然在宴无微耳边炸响。

……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也许是透骨香里浓烈的悲伤浸透了他。

于是宴无微在一瞬之间,竟也恍惚感觉到了悲伤似的。

但他摸摸自己的眼角。

是干巴巴的。

没有半滴眼泪。

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夏知会因为一只狗的死去,而令透骨香散发出这样浓烈到近乎不可思议的悲伤。

只是一只狗啊。

区区一只狗。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某天,灿烂晚霞漫天。

他随口唤了一句提拉米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