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看到宴无微在哭。

少年眼睛掉着泪,嘴角却在笑,茫然到惊悚

“妈妈,是要我这样子吗。”

……

祝霜似乎彻底放弃了宴无微。

在城里找了个房子给他住。

房子没有电梯,是那种要爬三层楼的老破小,墙壁贴着牛皮藓似的小广告,空气中经常会传来隔壁邻居炒菜的味道。

房间也是旧的,刷着绿漆,有些潮湿,一种中国式的陈旧。

书架上放着一本英汉词典喔,祝霜依然没放弃让他学中文。

但宴无微并不想学。

他是会说中文的,也听得懂。

但不会写,不认识,也懒得学。

没有必要。

宴无微无聊的时候,就嚼着草莓糖,翻那本英文版的《爱的教育》。

不知道怎的,就想起很久之前,他也被从美国的疗养院带回中国来过,大概是六岁。

那个时候,妈妈也要带着他去宴家。

女人教他:“见到爸爸,要说,‘爸爸我爱你’”

他微笑说:“Dady,I love you。”

然后他挨了一巴掌。

保养姣好的女人神色癫狂,说:“给我说中文!!说爸爸,我爱你!!”

但他望着母亲,睁大眼睛,露出笑容说:“……I love you。”

“啪!!”

“你这个蠢货!!”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巴掌,和严苛的教训,以及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就仿佛他不会说【我爱你】三个字,是天底下最最过分的事了。

“……”

宴无微合上了书,打了个哈欠。

他当然是会说中文的,但【我爱你】这三个字……

陈愚的父亲是中国人,陈愚跟他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中国人,最直白的,表达爱的三个字,就像英文里I love you。

妈妈从没有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他也从来没有被妈妈要求过,对她说这三个字。

当她要他说【我爱你】的时候,却要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群⑦〉①〉零⑤︿8︰8〃⑤⑨零看〉后续﹐

宴无微没有什么讨厌和喜欢的感觉,他当时只是忽然觉得,他其实不必学什么中文的。

会说中文的,都是些奇怪角色。

爸爸,妈妈,哥哥,之类的。

他们强硬要求他扮演好儿子,弟弟的人设,却对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浑不在意,令它们变得面目全非。

好不公平。

啊,不过,哥哥。

宴无微把糖嚼碎咽下去,放下了书,去陈旧衣柜的模糊的镜子前,睁大眼看自己红肿的脸。

后背很疼,但还能走,骨头应该没有断,可能有点裂开。

宴无微拉开衣柜,戴上口罩和帽子,背着个休闲包,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悠闲的出门去了。

他记得,今天宴怀凉有一个同学聚会。

……

第二天。

宴怀凉食物中毒,在医院ICU差点没抢救回来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手机在旁边疯狂响动。

宴无微一边戴着耳机听歌,想,中国真是太无聊了,没有活可以接。

他想,跟妈妈说回美国去好了。

好多娃娃还没弄好呢,不及时处理的话会臭掉的。

于是他摘了耳机,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