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先是沁人的凉,夹杂着酒精特有的辛辣,急急吞下后,一股酒气从喉咙烧到腹中,才奇异般地回味出一股桃子的香甜,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时崤见他果真喝了,便也不再继续为难,挥挥手放了这书生自由。

今年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不像富人家中可以运冰块降温、可以叫丫鬟打扇,像锦城这样的地方,大多数百姓家中连根正经扇子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扛着暑气,一天下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湿好几个来回。

宴江不需要干活,倒也还好,但背着书篓一来一回,不免也出了些汗,见天色还亮,便打了些水,躲到后院围墙与屋子的夹角中洗澡。

清凉的井水水浇过身子,也不是很冻,他边舀着水,边感受到嘴里残留的淡淡桃香,暗自庆幸那酒应该不是太浓,自己喝下之后也没有旁的反应。

屋内仍旧独酌的鬼王操控那丝鬼气窥得他这份想法,看好戏般地笑了笑这酒压根就不是什么不醉人的酒,反而是因为太过醇厚,喝下腹时不觉,等到发作起来,这样一个小书生可根本抵挡不住。

可惜宴江无知无觉。

直到洗过澡,又收拾了一番屋子,他才渐渐觉出些头晕来,脸上热得厉害,虚虚走了几步,原是想回卧房休息,却差点撞上站在窗边的鬼王。

视野里天旋地转,五感都被酒劲麻痹得混乱无比。

鬼王说了句什么,一手将他拎到床上,他也不晓得拒绝,眼睛一闭,直接缩在凉凉的丝绸褥子中,整个人飘飘然。

酒或许是个好东西。

迷迷糊糊中,宴江脑中各自胡乱的想法乱窜。

不过今日那酒所用的杯子,似乎是鬼王喝过的……

与正常睡眠不同,醉酒后的昏睡更像是精神被强行拖入觉中囚禁起来,虽然睡时又沉又香,可睡醒之后,却完全没有休息后的爽利,反而累极。

也不知睡了多久,宴江忽然心中一紧,有两分思绪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便察觉自己的头一抽抽的钝痛。

他没有睁眼,只感觉四下静悄悄的,该是还未天亮。

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好在到底没有醒透,无意识地咂咂嘴,就要重新睡过去。

耳边却在这时突然炸开一声铜锣声。

夜里寂静,显得这锣声巨响无比,绵长的余音在小小的空间中不断撞墙、反弹、再撞墙,绕梁不绝。

无比熟悉,是反复出现在噩梦中的,所有恐惧的开端。

宴江骤然瞪大了眼,就看见五步远之外,果真伫立着那具恐怖僵硬的无头男尸,正持着锣,正正面对床的方向。

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种以为看见了生的希望,却再度被打入绝望的经历实在给他留下太大阴影,他怕极了这血淋淋的断颈,比怕鬼王还要怕。

却不知道这无头男尸实际上并非厉鬼,反而是时崤的左右手,名为康沅。

康沅生前是前前朝的忠烈文臣,因为劝谏昏君而惨遭杀头,故而死后鬼魂一直维持着头身分离的状态。原本头倒是在的,后来他嫌那头时不时就要滚落实在累赘,左右也不影响行动,干脆就不带了,寻了一柄鬼锣代替他说话,倒也方便。

鬼府事变那一夜,是他护送重伤的鬼王逃到人间来,这也是时崤如今还能信任的唯一一个下属。今夜月圆,他趁着鬼门大开的时机,躲过假鬼主圭风的监视偷溜到人间来,给真正的鬼府之王汇报这一月来的情况。

正说着呢,就被人类一声惨叫打断,主仆俩人都愣了一下,时崤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好好睡着的书生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角,将自己牢牢裹在被子中。

康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