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陵领命后下了城楼, 朝那一袭白袍飞奔去。走近了,他慢下脚步,望着屈膝扶着清河的男人, 面沉如水,幽声道:
“长风, 你如今率回鹘大军压城,此举与谋反何异?按唐律,诸谋反及大逆者,逆事已行,皆斩。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若为谋而未行,绞。”
“我知你不怕死。但,”司徒陵顿了顿,目色苍茫,遥望广阔无垠的天际,悠悠道,“像我这般,成为叛将,一辈子背负骂名,与所爱之人终生难以相守,无法以司徒陵的身份建功立业。司徒家因我一人,自此被钉在耻辱柱上……”
司徒陵的面色古井无波,似是再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过往平常之事,唯有不断翕张的眼睫泄露了他一丝隐忍的心绪。
他深吸一口气,朝身旁之人看去,道:
“你也想要这样的结局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中,耳边唯有旷野漫天的风沙,从凉城外更远的荒漠吹来,迷了谁的眼。
“我已一无所有。”长风突然平静地说道。他望着言辞恳切司徒陵,淡淡道,“既然一无所有,便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司徒陵突然暴起,独臂抓住他的襟口,死死拽紧了,怒声道:
“你是可以谋反,甚至可以一死了之,但你可有想过清河?”司徒陵目中淬出火来,厉声道,“你可知,她曾为你付出过多少?”
长风垂着头,凝视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女子,敛眸不语。
司徒陵闭上眼,眉目间涌动着无尽的哀意:
“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望断崖那么高的山道,为何一向惧高的清河却能走那么顺畅么?”
“因为这条三道,她曾日日走,年年走,如此走了整整五年。第一年,每日徒步下去崖底找你的尸骨。望断崖底都是她亲手刨出的坑,直到手指都磨破溃烂。最后她久寻不见,便在底下给你立了衣冠冢,年年忌日都要下去祭奠。”
语罢,司徒陵瞥了一眼身旁神容逐渐紧绷的男人,冷声道:
“这不是秘密。陇右军中,包括你曾经的部将养宁远都知道。你若不信我,大可去问他们。”
见他不语,司徒陵最后一语道破:
“她等了你五年,根本已穷尽了所有可能,死生不计,为了让你恢复记忆。此情此意,你若谋反,等同于形神俱毁,可对得起她?”
似是听到了这番对话,一滴清泪从怀中女子的眼底缓缓滑落,在她苍白的面靥上漾开。长风察觉到了,垂下头,抬起微颤的手指,为她拭去那滴残泪。指间滑落之时,无意中探得她的鼻息。他喉间耸动,哽了一口气,哑声道:
“她气息很弱,必须得立刻诊治。”
司徒陵见他心中已有几分松动,立即俯身一看,急切道:
“她怎会如此虚弱?……崔焕之说了,可放你一人入城。走吧,先送清河入城医治。”
长风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上了马,将她紧紧圈在身前。甩开缰绳前,他向身后的葛萨一瞥,葛萨会意,朝背后的玄军将领低语几句后,策马紧紧跟在他身后。
待入了凉州城门,数十个守在门口的陇右军将士已拔刀相向,严阵以待,见马上的白袍将军面色沉郁,气势肃杀,威仪逼人。奔马间,他腰际的剑鞘与马鞍相撞发出震动之声,只闻其声已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一时僵滞在那里,畏缩不敢上前一步。在犹豫之时,其人马速之快,风一般拂过不见踪迹。
跟随其后的司徒陵喝退了城门口的陇右军士兵,正想引着长风往清河所住的府邸走。谁知他熟门熟路,身影已消失了那处府邸的朱门前。
……
不出几刻,崔焕之便也携着一位资深医官匆匆赶到。透过厢房的璎珞珠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