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里闪过邻居王婶的脸,上周还来借过盐的女人,此刻正把鸡蛋壳往她头上丢。
额头突然一热,黏稠的血滑过睫毛。阮亦微盯着落在雪地上的血珠子,想起小军七岁那年发烧,她也是这样抱着滚烫的孩子在雪夜里狂奔。
那时的雪是热乎的。
“妈!”
稚嫩的童声刺破谩骂。
沈小军被沈琛握着,冷冷地站在路旁。
阮亦微刚要张嘴,却见儿子抓起煤渣狠狠砸来:“你还我月华婶,还我明强哥!”
阮亦微的脸又添上了几抹黑色。
“哈哈,丑八怪。”
嘲笑声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阮亦微呆怔地凝望看不到尽头的冰路,心海成灰。
是啊,她是罪犯,她害死了嫂子和侄子,她的余生,是要拿来赎罪的,怎么还能奢求丈夫儿子的原谅呢......
直到暮色四合,这场游街才算结束。
阮亦微一瘸一拐地走到家门口,屋内飘出炒白菜的香气。
门缝里漏出的暖光突然扩大,香气也更近了些。
沈琛端出来碗米饭,上面压着一层白菜杆子。
“吃吧,就在外面吃。”
阮亦微确实饿得紧,捧过碗就是一顿扒拉。
沈琛没有出来,就站在门边看着她吃饭。
他的神色带着些微不忍,转头让小军去拿了瓶红花油。
“你以后就住柴房,每天写1000字悔过书。”
“什么时候月华肯入梦告诉我她原谅你了,你再回屋。”
阮亦微手指上的冻疮紫红流脓,她紧紧捏着碗,蓬乱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脸。
沈琛叹了口气,又回屋抱了一床厚被子。
“柴房里面我铺了茅草,不冷。”
“我也不想这样对你,是你犯的罪,实在让我寒心。”
沈琛说了一堆,见阮亦微不说话,忍不住上了脾气,将那被子往地上一扔:
“我不会跟你离婚,已经是最后的情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阮亦微盯着被套上的红色牡丹花洞房那夜,她就是躺在这床被子里,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了沈琛。
如今,花色已经褪到发白。
亦如阮亦微的人生。
“......好。”
阮亦微的声音全是哑的。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一丝光线也没给她留。
8
七月正午,阮亦微握着锄头的手在发抖。
汗水顺着枯草般的发丝往下淌,她数不清这是第几趟往返田垄,只记得要把东头那亩晚玉米的草除干净,沈琛说这样秋后能多换三斤油。
“妈。”田埂上传来脚步声,阮亦微慌忙直起腰。
十五岁的沈小军把铝饭盒往地头一摔:“爸去省城培训,两天不回来。”
阮亦微盯着滚到脚边的饭盒。
盖子摔开了,里头躺着半个发霉的窝头,爬满绿茸茸的毛。
“小军......”
刚开口就被热浪呛住,声音更是粗哑得难听。
那年游街过后,阮亦微发了烧,把喉咙给烧坏了,如今一开口,就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媪。
不光喉咙,因为连年的折磨,明明才三十五岁,她的模样却格外憔悴苍老,路人娃娃见了都会喊一声“奶奶”。
“小军,今年清明,你婶子......有没有托梦来?”
沈小军呵呵一笑:“妈,你就死心吧,你这辈子都得给我婶我哥赎罪。”
阮亦微还想说什么,少年已经转身往村口跑,啪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