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俱丧,肝肠寸断。
“将军,盖棺需良辰吉时,错过了,怕误了公主往生啊。”他顿了片刻,心知将军从不信鬼神之说,只得低声又劝了一句:
“公主本是天人之姿,尤其在将军面前,极重仪容。她定也不想以如此样貌,见到将军啊……”
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他攀在棺椁上的手渐渐垂落下来,低了低头,任由散乱的鬓发掩住了他覆满青茬的下颔。
是了。她向来恣意,并不爱重容貌,唯独相认后,在他面前,像个女为悦己容的小娘子,会绾发成髻,微点绛唇。
可旧事重提,一别经年,她躲在甘州不愿见他;死后,连最后一面也不让他看。
生前身后,都如此固执。是他所熟识的李清河没错。
他拎起酒坛,想猛饮一口,却发现酒坛早已空空如也。
宁远紧紧抿着唇,行至他身前,将他手中空荡荡的酒坛夺了去,朝他递上一叠衣物,道:
“我敛尸之时,将公主殿下的遗物保留起来,今日送来,想到将军或许想要留个念想……”
长风视线缓移,黑沉的眼眸溢着清光,望向他手中之物。
宁远从衣物上拿起一支断裂成两截的金钗,絮絮叨叨道:
“公主当时就拿着这支金钗,以公主之身号令城中百姓并肩作战。可如今,金钗也断了。”
长风望着这支眼熟的金钗,目中掠过一丝嘲意。
这支金钗,是她长姐宴海公主留给她的。她为了这支金钗,为了她与生俱来却并不想要的公主身份,所负甚多,所谋甚大。这本就是她此生的束缚。
“断得好。”他沉声道,“金钗已断,世间再无清河公主,只有我妻子李清河。”
宁远摇头叹气,又拎起底下那件叠得整整齐齐,沾满血迹的雪白氅衣,将它展开一览后,他的眼泪止不住落下一滴,哽声道:
“公主甘州守城之际,日日夜夜穿着这身雪氅,溅到了血迹都会很快徒手擦去,很是珍爱。”他凝视着氅衣随风微微拂动,咬着腮,一字字道,“看到这身氅衣,就好像看到公主就在眼前和我一道守城……公主心善,因为城中粮草不足,先把马匹都杀了给将士们充饥。后来几日,更是带头不吃不喝,把饮食都留了我们守城的人。最后她连站着都非常吃力,还宽慰我们说,萧帅你一定会来的,援军一定会来的!”
宁远哀叹一声,又跪倒在地,默默垂泪道:
“最后那日,公主瘦得连这身氅衣都系不上了……”
长风转身,看到在风中垂立的氅衣,禁不住上前双臂环住,送入怀中。他微须的面颊紧紧贴着氅衣柔软的皮毛,仿佛能从中得到一丝她残留的余温。
氅衣散开,一柄裹在其中的银雕匕首从中掉落。宁远从地上将它拾起,握在手中,递到男人眼前,道:
“将军的这柄匕首,也是公主殿下守城之时从不离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