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五指一抬,面具陈旧的勾鞘一散,整副面具随即掉落在他掌中,与他的脸已分离了一寸之距。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能感到一股新鲜的气息,纷纷涌入鼻腔。在忐忑不安的心跳下,手臂缓缓垂落,眼前的玄色如乌云般渐渐消散。
他将真容呈现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帐外突然电闪雷鸣,将帐内照得有如白夜。一道惊雷在喜帐上空炸裂开来。
她身形猛地一颤,神情僵涩,眼眶中似隐隐浮着水光。叱炎有些纳闷,埋头凑近她,低声问道:
“可是我的样貌吓到你了?”
辰霜遽然回过神来,她凝着泪,低眉道:
“没有。你,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
玉砌一般流畅的轮廓,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微须的下颔如刀刻,清隽而冷峻。许是喜宴上饮了些酒,他蜜色的肌肤泛着微微的酡色,一贯的沉毅中带着一丝轻狂之气。
算得上俊美无俦,只是……
只是,完全不是她心底那个人的样子。
原来,除了这双眼,如此精致的五官与那人并无半点的相似。
而这双极其相似的眼,也因长在了毫不相近的面容中被冲淡了相似的光华,全然没有那个少年的影子。
喜烛在这一刻“啪嗒”一声垂下泪来,在烛台化成了一座孤绝的泪冢。她心中隐晦的期许在这一刻燃尽,化为灰烬。
意料之中地,她早就在心底深处明了,这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是灿若天边云霞,朝气明亮的少年,一个是深陷在黑夜里残忍暴虐的嗜血狼王。
她却非要勉强,非要满怀希冀,孤注一掷般地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一丝可能。
他若真的是那个人,又怎会装作不认识她?更又怎会做了回鹘玄王,为虎作伥,要夺凉州?
辰霜怀中剧烈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了下来。巨大的潮水一般的悲哀朝她涌来,将她淹没。她双肩一颤,颓然倾倒在榻沿。
“终于发现我不是你那个情郎,后悔了?”叱炎冷冷地看着她目中的光,从惊惶再到淡漠,最后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辰霜不语,想要抬手去抚摸他的那双眼,却被他紧紧钳住。在他不解又疏离的目光中,她迅速敛神,自嘲般笑了一声,极其冷静地问道:
“大可汗勒令你终生不得摘下面具,是因为,你是汉人吧?”
叱炎微怔,抓着她的细腕松开来,默默颔首道:
“我本是奴隶出生,自小在王庭生存不易。我花费了多年拼死之力,才到了今日之位。不说其他人,就拿葛萨来说,也算是高贵的内九姓贵族。若是他知道我的身份,还会心甘情愿视我为主,听命与我吗?”
辰霜故意用葱白的指尖挑弄着他垂在胸前的发辫,轻声道:
“我看未必,草原上以实力服人,与是胡是汉有何干系?是英雄,人们自当敬之。狼群中有黑狼白狼,白狼难道就当不得头狼吗?”
叱炎舒怀一笑,伸手抚着她涂了厚厚脂粉的面,勾指在她鼻尖轻轻一弹:
“巧言善辩。”
他柔和的眼中似是溺着光晕,又道:
“父汗自小培育我,用心良苦,我本不该违逆他,对任何人揭下这副面具。但对你,独独想破例一回。”
“我定会守口如瓶。”辰霜内心嗤笑一声,挑起尖细的眉峰,道,“大可汗运筹帷幄,扶植你崛起,不也同时利用可敦和希乌等人制衡你,不是吗?”
叱炎抚着她泪痣的手一滞,道:
“娘子心思过人,有妻如此,我心甚慰。”他凛起剑眉,淡淡道,“帝王之道,在于平衡。草原上,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