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盯他片刻,冷冷一笑,收起包袱回房。
踏入房门时对方已经很自觉睡在底下草席上。
提灯跨过他走到床前,将灯安置在床头,琉璃罩子里亮起来,亮得比在外头柔和许多,不至于扰人入眠,又能够让人将屋内光景看个大概。
屋子里很安静。
提灯上了床,耳边是他二人的呼吸。他将包袱里那件烤了一夜的衣裳拿出来,放在眼下仔细检查,看有没有脏污褶皱。
上好的料子,褶子倒是不容易起,就是因着这衣服是黑色,脏污检查起来费眼睛些。
提灯一点一点摸着看了半炷香,又拎着衣裳两肩抖了抖。
这时他察觉草席上传来的呼吸声忽然顿住。
衣裳被提灯这么一拎,在光下将尺寸模样展露无遗:那不是提灯的衣裳,是谢九楼的。
谢九楼的贴身衣裳。
那天谢九楼因为玉雕小人儿的事气极了,把提灯胡乱折腾一通,最后下床也没穿里衣,就草草披了最外边一层出去打水,再回去时哪里还注意得了新换下的里衣被谁捡了去。
这衣裳和灯是提灯出门仅带的两样东西,现在收拾干净了,屋里灯也一灭,提灯没管草席上的人什么反应,只把谢九楼的衣裳团在怀里,倒头睡下去,脸埋进衣裳,一夜阖眼,再没别的动静。
7
7.
翌日姜昌早起,在门外叫他二人出来吃饭,进了房却不见提灯。
他将睡在地上的人推醒,问:“那小公子呢?”
只见对方从帽檐下探了个头往床上看,眼下略有青黑。
姜昌见了,不免担忧:“昨夜可是没睡好?怕不是席子太硬,瞧你这眼黑的……”
一语未尽,对方匆匆穿好披风就从地上窜起,夺门而出,寻人去了。
-
提灯已临河站了大半个时辰。
这是略高的一处河岸,脚下岩石离河面大概一丈多高,他的脚尖踏出半步有余,悬在水上良久。
待身后远处出现那个黑影,提灯只略用余光一扫,随即倾身落入水中。
他水性极好,不然上一次也不会在惘然河与那堆吃骨翁周旋多时。这回他沉在水下,只闭着眼,依着本能等胸中存的气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够久了,提灯胸口开始发闷,气也逐渐用尽。可他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直到胸中因窒息发痛,头脑闷沉时,周遭终于有人入水。
他被谁揽进怀里,那个人托着他,奋力向上游去。
没多久,二人双双在水面冒头,提灯倏忽睁眼,一把抓住那人腾空的右手,趁其不备夺下对方食指上的铜戒,赫然见其指节上暴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刺青。
那人原本想躲,又怕放了手会让提灯溺水,此时便无措僵在那里。
提灯攥紧了铜戒,又盯着那刺青看了片刻,最后抬头,一伸手掀去披风的帽子谢九楼立时别开头,低眉不语。
“果然是你。”提灯定定看着他,却蹙紧了眉,眼里不见欢喜,尽是恼怒,嗔道,“你来做什么?!”
谢九楼仍搂着他,朝岸边游去:“先上去再说。”
上岸去,谢九楼解了袍子,团在手里,绞干了水,细细给提灯擦干净脖子上的泥沙。
正要替人把湿发挽起来,就被提灯抓住手腕,又责问一遍:“你跟出来做什么?!”
谢九楼蹲在他旁边,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打算给提灯擦脸的衣角,现只垂目不动,一言不发。
提灯还没完,更没注意谢九楼神色,急急道:“你知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
“我知道。”谢九楼开口打断他。
提灯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