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跟在那仆妇身后出了屋,两个丫鬟打着油绢伞来请,她道了谢,正欲踏入雨幕之中,一微凉如霜的声音传来:“孙管事,你们要带我的人去哪啊?”
“梁世子,”孙仆妇谄笑着:“原是宋小娘子要去瞧瞧三夫人,奴正好领宋小娘子过去呢。”
梁恒站在不远处黛瓦屋檐下,细密的雨珠从瓦缝出滚落下来,成了一片自然的水帘,让这人俊美容颜朦胧在水汽中。
宋婉没有出声,她抬眸瞧向声响处,一时湿润的雨水顺着风稀疏地扑到脸上,模糊了试图聚焦的目光。
但不知是何缘何,宋婉莫名觉得梁恒一直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犹如鹰视之感,他在敏锐地观察她。
仿佛只要宋婉面上露出一丝一毫为难、被迫、不情愿的神色,这尊大佛就会立刻给别人冷脸。
于是宋婉有些犹豫地说道:“梁大人,妾,去去就回。”
未能得到及时的贵人回复,众人都打伞静候在雨天里。
宋婉孤身站在潇潇风雨里,抬手以指尖拂去眉梢的雨,眼看着这午后的雨越发大了起来。
“…嗯。”
梁恒答了一句。
又道:“快去快回。”
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的语气。
宋婉福身应是,便匆匆地与孙仆妇先行离开了。
湘竹院建于府中西南边儿,与柴老夫人的院子离得还算近,宋婉紧紧跟在孙仆妇身后,行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湘竹院。
孙仆妇一把将门推开了去,对门口倒水的丫鬟喊:“秋宁,三夫人可还醒着?”
秋宁连忙放下木盆:“三夫人刚睡醒,正在屋里头吃着茶呢。”
孙仆妇舒了口气,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宋婉笑了笑:“三夫人近日小产,精神头儿不好,等会宋娘子多担待些。”
宋婉点头表示理解。
她执伞提裙踏入了湘竹院,环顾四周院内。瞧着入眼的只有墙角一丛青竹,一凳一桌,相比柴老夫人院子偌大的萧瑟,这院子看起来可以说是狭小的荒芜。
秋宁是这湘竹院的丫鬟,她将粗使丫头打发下去,殷勤地接过孙仆妇的伞,道:“孙阿婆可有事?”
孙管事只斜眼看了这秋宁一眼,似是不屑,然后转身对宋婉嘱托:“宋娘子问完话便出来罢,奴服侍老夫人,不好进去被染了三夫人的病气。”
宋婉接过随行丫鬟递来的干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去额角的水:“这是自然。”
在一旁打帘的秋宁涨红了脸,手指轻颤着,宋婉无意瞧过去,只见这年轻的小丫鬟故作镇定地不停眨巴眼睛,把泪水憋了回去。
唉,宋婉在心里叹了口气,缓步进去。
屋里燃着香,密不透风的窗户让里间有些闷人。宋婉从燃香中嗅出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烧灼的气味。
她对气味一向十分敏感,这里面混杂的味道让自己的头有点发昏了。
并且这房间装置给了宋婉很熟悉的感觉,就像再一次回到了平江城赵夫人的屋子,都那样密不透风、昏暗,弥漫着女子生产过后的挥之不散的味道。
宋婉想到这停下脚步,无意抬眸见案桌之上悬挂着观音像,忽而想到为何如此相似。
因为这样的房间,都像紧闭着凝固着一团生命。
“小娘子,三夫人在里间。”
秋宁怯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她目光却十分警惕地看着宋婉,好像在怀疑宋婉一切的举动。
“多谢。”
宋婉没有回头,用了点力推开门,更沉闷的气味扑着面而来。
“去把窗户开点缝。”
宋婉面色不变,只出声对秋宁吩咐,然后继续向着水波纹三联屏风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