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千里之外的朝廷要把燕州喂给戎敌刀下。
沉寂中,突然响起几声“咚咚咚”,如同鬼魅般突兀。巡捕头阿大被吓得一激灵,与各位兄弟对视一眼后拔着剑就冲向半开的城门。
他尚未出声训斥何人如此大胆,却见一匹白马踏雪远去,溅起一路残雪,唯见那玄色氅衣划过黑夜。
阿大惊住,一把扯过刀疤脸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敌军都进城了!速速去禀告军师!”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接道:“捕头不必惊慌。”
阿大回头一看,只见一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面容带笑地看过来,他喜道:“军师!”
不等说完,阿大恭敬向下看的目光不经意地向青年身后一瞥,回避的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然后他瞳孔放大,几乎不可置信地向军师看去,蠕动嘴唇:“这,这,军师,这是”
青年淡然一笑,他眉眼都落了雪,手上布满冻疮,单薄的衣裳挡不住如月的风姿。
他兴声说道:“宁王带着粮草入主燕州!”
疾驰入城的马被勒停在一方小院前,院内的人耳尖,远远听见哒哒马蹄声,赶忙出来接过男人扔过来的缰绳,跟在身后道:“殿下,王妃方才歇下来。”
听到这话,宁王梁恒放轻了步子。
檐下无风雪,他修身玉立在窗前,拂去满身落雪,目光望到床边一角衾被,满脸的阴郁不由散去几分。
“近日城中情形如何?”
“王妃改妆坐帐,一切安好。”
听到这话,梁恒暗叹一口气:“劳她烦累,既要照看妇孺,又要管着营中。”
说罢挥挥手,示意:“下去吧。”
梁恒眼下一片乌青,他三日无眠,赴雪夜奔,带着以命求得的粮草赶在春月来时入主燕州,只为此身去后,吾妻还有尚可依靠的身份。
待到一身寒意减退七分,梁恒才轻步入内室。他坐在床边,伸手向被下探了探,只摸到一片冰凉。
盯着熟睡人苍白的面容,梁恒的心已经化为一滩水,不可抑制的情感催促着他俯身用干燥的唇轻碰爱人眉间,随后把那冰凉的脚塞入怀中,凉的梁恒不停蹙眉。
他知道这人一向眠浅,故而不敢多言,只嘟囔几句让她好好照看身体,免得自己日夜担忧。
但是对着妻子,梁恒难免话多,从头发丝讲到鞋袜,也说了不少。
窗边更声响起时,梁恒还是觉得自己讲的太少了,可现在他只想好好看着阿婉。
见到没人出来,屋外的军师陈轻只好出声提醒:“殿下,该走了。”
梁恒将阿婉的被角捏紧,又跪坐在床边,轻碰了碰她温热的耳垂,眼神缱绻留恋。
临走时,他却什么也没说。
城门下
望着那身影融进茫茫雪夜,宋婉拢紧衣袖,“这次鹤京要的是什么?”
陈轻看着宋婉苍白冷峻的神色,一字一句:“殿下的血骨。”
是谁要那病骨支离的人?
宋婉几不可信地闭上眼睛,呼吸几度错乱,良久,她才缓了下来。
两人几乎要在雪夜站成冰塑,要进城时,身后却由远及近地响起仓促惶急的马蹄声。
宋婉刚要转身,腰间便环上一只手,她被迫踮着脚尖,吻上冰凉的唇间。
那双凤眼在黑夜中如火烛般明亮,蕴着几分笑意我知道,你会来的。
月余后,燕州城飞来一只系着信的碧鸟。彼时宋婉已经眼盲,只能由陈轻读给她听,其实也不过寥寥两句宁王叛乱,处以凌迟。
那一刀刀刮下来的,是宋婉曾费心呕血养着的血骨。
次夜,燕州燃火,宁王妃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