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晟淡然道:“不服吗?那我就一一说来,正如弘业公说的,今夜很长。我们且说氾氏。”
氾人杰立时一个激灵,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吕晟道:“《敦煌名族志》上记载,氾氏的祖先乃是西汉成帝时的御史中丞氾雄,因为耿直而被弹劾,和平元年,自济北卢县徙居敦煌。代代为生,遂为敦煌望族。”
“我氾氏的渊源敦煌人皆知!”氾人杰厉声道,“《名族志》乃是北周年间所作,白纸黑字。我看你如何颠倒黑白!”
“很好,”吕晟不动声色,“可是我却在你氾氏一座前凉年间的坟墓中挖出一座碑,上面刻着《敦煌氾氏家传》,上面记载道:‘汉有氾胜之,撰书言种植之事。子辑,为敦煌太守,子孙因家焉。’”[2]
氾人杰顿时蒙了,张口结舌:“你……胡说八道……哪里有这《敦煌氾氏家传》?”
吕晟冷笑:“真没有?”
氾人杰想否认,但一想到吕晟万一真拿出这座碑,自已可就难圆其说了,只好梗着脖子:“有又如何?赶紧把我祖先的墓志碑还回来!”
“有就好!”吕晟道,“氾胜之在史上确有其人,他曾著书立说,编著《氾胜之书》,教授农业种植,创造出区田法、溲种法、穗选法、嫁接法等,与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并称两大农书。”
氾人杰松了口气:“我氾氏先祖在历朝历代都有赫赫之功。”
“氾胜之是汉成帝时的黄门侍郎。”吕晟微笑道。
氾人杰张张嘴,整个人都呆滞了。
玄奘和李淳风等人顿时明悟,氾雄是汉成帝的御史中丞,氾胜之是汉成帝的黄门侍郎,都姓氾,这么偏僻的姓氏同朝为官,这或许没什么,可两个姓氾的又几乎同时迁入敦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是说,其中必有一种说法是假的?并不是氾氏真正的祖先?”玄奘问。
“不,两种说法都是假的。”吕晟道,“世上并无御史中丞氾雄此人,氾胜之确有其人,但他却没有一个叫作氾辑的儿子,更不用说当过敦煌太守!简而言之,敦煌氾氏的源流是虚构的!”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你胡说八道!”氾人杰疯了一样大吼,有一种被扒光衣服,赤裸裸的羞耻感,“拿出证据来!”
“诸位可以去翻西晋皇甫谧的《高土传》全本,上面提到过氾胜之的子嗣,并无此人。”吕晟道,“而氾雄作为御史中丞,千石品秩的高官,翻遍成帝时的一切史料,查无此人!至于证据,待到那座敦煌氾氏家传碑重现于人间,你自然会见到。”
氾人杰的额头汗如雨下,身子顺着栏杆瘫坐在地上。
“我们再说说张氏。”吕晟盯着张敝,冷笑。
张敝脸色顿时变了,却冷笑着一言不发。
“《敦煌名族志》记载,汉司隶校尉张襄者,赵王敖九世孙。当时权臣霍光的妻子霍显毒杀了汉宣帝的皇后许后,张襄密奏宣帝。帝以霍光有大功,封禁此事。张襄忧惧,地节元年举家西奔天水,病卒。其子来此郡,家于北府,俗号北府张。”吕晟道,“故事倒是跌宕起伏,可惜,我查遍诸史,整个西汉并无名叫张襄的司隶校尉。”
“你查不到并不代表没有。”张敝神色慢慢松弛下来,“史籍多如牛毛,历朝历代散轶更多。难道一句史籍无载,便能否定我张氏的先祖吗?”
“当然不能。我虽然没有查到张襄,却查到了另一人。”吕晟大笑道,“《前汉纪》中记载了一件事,长安男子张章密告霍氏谋反,宣帝敕封博成侯。这真是与氾氏颇有些类似了,同样是宣帝年间,长安城中一个叫张襄,一个叫张章,字形相似,读音相近,一个告霍光之妻毒杀许后,一个告霍氏谋反。诸位能想通其中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