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我入朝也是寻常之事,毕竟本王在瓜州已经三年了。”李琰道。
“要说崔敦礼来宣召您,的确是正常,可也不正常,”王君可道,“通事舍人负责承旨宣劳之事,让崔敦礼来传旨是陛下对您的看重。可不正常的是,崔敦礼负责四方馆,有安抚四夷之职,瓜州可不是四夷,陛下派他来到底有何深意呢?”
“你觉得陛下有何深意?”李琰冷冷地问道。
“无他,既然是安抚四夷,自然是怕四夷乱了,”王君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何陛下怕四夷乱了呢?”
“或许……或许……”李琰六神无主,“或许是陛下正筹划进攻东突厥,让崔敦礼来瓜州走访一番吧。”
“那我便再说一条消息,”王君可盯着李琰,一字一句道,“崔敦礼离开凉州后,李大亮立刻调集五千军队赶往甘州!”
李琰皱眉:“甘州是凉州都督府的治下,李大亮派兵到甘州,关我”李琰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
李琰浑身颤抖,最后那句话竟然不敢说出口!
“没错!”王君可沉声道,“当日在州城驿时我便跟您说过甘州刺史张弼和李大亮的隐秘关系,他二人当年在瓦岗寨上乃是生死之交!陛下让李大亮坐镇凉州后,把他最信重的张弼安排到甘州,目标是针对谁,乃是不言而喻之事。等崔敦礼到了瓜州宣召之后,如果事情顺遂当然皆大欢喜,若是事有不顺,张弼的甘州军立刻便能直扑肃州。而肃州刺史牛进达也是瓦岗旧将,与张弼有旧,如果牛进达投了张弼,两家合兵,一万五千大军顷刻间就能抵达瓜州城下!”
“我……我……”李琰手足冰凉,惊惧交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从未有过背叛陛下的念头,苍天可鉴啊!”
“大王或许的确未有过背叛陛下的念头,但陛下可不愿把整个河西的安危放在你的一念之间。”王君可冷冷地道,“大王您和裴寂交好,两个月前裴寂已经被抄家流放,进攻东突厥之前,自然要先拿下您,使得河西安定。万一您不愿像长乐王李幼良那样束手待毙,非要放手一搏,陛下在北面以倾国之兵攻打东突厥,你这里一动,岂不是整个河西都要糜烂吗?”
李琰如遭雷殛,脸上似哭似笑,瘫坐在绳床上,王君可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他,李琰木然地接过来,手臂颤抖,却送不到嘴边。
“陛下……召我回朝……会如何处置我?”李琰喃喃地道,似乎是自问。
“可以参考长乐王旧事。”王君可道,“当年有人告发长乐郡王、凉州都督李幼良暗中养土,交结境外,可能谋反。陛下命宇文土及接任凉州都督,审理此案。当时李幼良想赶到长安自辩,却没来得及,宇文土及已经赶到凉州。于是李幼良企图北奔突厥,却被宇文土及给拦截下来。陛下遣侍御史孙伏伽鞫视之后,随即赐死。”
李琰额头汗如雨下,怔怔地发呆。
“这一案有个疑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李幼良当初既然打算去长安自辩,为何宇文土及一到,便企图逃奔突厥?如今想来,恐怕是他已经明白宇文土及是带着杀意而来!”王君可冷笑道,“所谓暗中养土,交结境外,这个罪名放在哪个边将身上都可以找到证据。如果陛下想要您活命,您乖乖跟着崔敦礼回长安,或许能削为庶人,保全性命。如果陛下想要您死,您往瓜州城北门出去,离开十几里也算是北奔突厥。所以,陛下会如何处置您,下官着实难以揣测。不过陛下既然将五千大军调到了甘州,对您的重视只怕远超李幼良。”
李琰颤抖着手,终于将杯中酒喝到了嘴里,甘美的葡萄酒此时苦涩难咽:“我知道陛下会拿下我,却不想会如此之快。我曾经翻来覆去想过,这一天来到之时,我该如何选择,事到临头,却发现根本无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