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澶愕然,挠着头皮:“这……居然如此艰险?”
“是啊!”玄奘凝望着明月升起的方向,“自古以来西游的僧侣不知凡几,可到头来我们只知道法显,因为其他人都死在了路途中。”
李澶也惊着了,半晌不说话。
“世子,为什么想要学佛呢?”玄奘问。
李澶苦涩:“法师可知道我阿爷为什么要来瓜州做都督吗?”
玄奘想了想:“唐室郡王挂地方州府的都督衔也是惯例吧?瓜州是西陲重镇,处于东西突厥和大唐的交错地带,陛下想必也希望由宗室诸王来镇守。”
“这倒不错,只可惜,做瓜州都督并不是陛下对我阿爷的器重,而是贬谪。”李澶苦笑道。
玄奘有些惊讶。
李澶道:“我阿爷比陛下大十几岁,从小和隐太子建成交好,包括前任的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幽州都督庐江王李瑗,都被陛下视为隐太子一党。玄武门之变后,李瑗谋反被诛,李幼良被赐死,我阿爷虽然被贬到这偏僻之地,却好歹活了命。可是阿爷日夜不安,每次长安有书信来,拆信之前总是手指颤抖,仿佛长安城上有一把剑悬在他头顶。我身为人子,替阿爷难受的同时也觉着世事荒诞,若是寻常人家,同宗族、堂兄弟那是何等亲密,可在这帝王天家,兄弟却是最令你惧怕的那个人。法师,不知佛家可能使我得解脱?”
玄奘无法回答。
第二日一早,李琰便邀请玄奘跟自已出发去敦煌。刘师老和一些商旅也悄没声地跟随着出发,瓜沙一带不但时常有沙贼侵扰,还有东南方的吐谷浑越过祁连山劫掠,这些行商跟着军队自然是最保险的。上百名行商仆役,押着几十辆大车,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西南而去。
瓜沙驿道贴着祁连山西麓的大小山脉,沙碛路险,不过好在水源丰富,众人又走了两日,便从满目苍黄的沙碛走进了树木葱茏的绿洲。敦煌城外有一条甘泉水从东边的祁连山里流出,浩大河水向东北而去。千百年来,敦煌人在绿洲中挖了无数条水渠,引来甘泉水,灌溉着这片绿洲。
道路两侧,榆树、杨树、柳树连绵起伏,绿茵遍地,渠水幽幽流淌,清澈甘甜,对久困于沙漠中的旅人来说,那种惊喜、感激和敬畏简直令人想要跪下来亲吻这冒着香味的泥土。
路上是成片的农田园囿以及葡萄园,不少农人正在田里劳作,偶尔有牧歌响起,穿透了林叶。路边和园囿间时不时出现一座坞堡,夯土版筑,高大厚实,有如一座小城,那便是百姓聚居的村落。
李琰、李澶陪同玄奘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李澶向玄奘介绍着:“敦煌自从汉武开边以来,就是历代中原王朝的边陲锁钥,天赐福地。这座方圆数百里的庞大绿洲,东面是险峻的祁连山,剩下的三面全是千里无人烟的戈壁沙漠,而这大漠之中,偏偏又有几条路径可以通行西域各国。
“往东连接瓜州和陇右,自然不必说了。往西边去,走汉玉门关或者阳关,可以到鄯善、于阗;走大碛路,经汉玉门关、楼兰故城可到达焉耆。往北边去,走矟竿道,可以到伊吾、高昌。往南面去,走南山道,可以抵达吐谷浑。
“如今我大唐国势日上,丝绸之路也渐渐繁华,敦煌作为四通八达之处,胡汉商旅往来不绝,东西方珍奇宝物荟萃一城,法师到了城中就知道了。”
玄奘惊奇:“世子好见识!”
李琰笑道:“澶儿跟随我在瓜州住了几年,不爱待在都督府中,就喜到处游逛,法师大可以向他询问西行之路。”
玄奘合十感谢。
众人一路聊着,走过一条条的水渠和木桥,便到了瓜沙驿道上最后一座驿站,州城驿。州城驿距离敦煌城有五里,和城池之间隔着一条甘泉水,敦煌的官员迎送、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