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年了。朕一直以为已经忘记王增的血,没想到它仍然如此鲜活。”戒日王慢慢淌出了泪水,“法师是如何察觉破绽的?”
“因为衍罗娜。”玄奘解释道,“如果莲华夜每一轮的宿命都会重复的话,衍罗娜必然死于人手,而不是意外。既然有凶手,那会是谁?当时贫僧看《戒日王传》并未多想,包括您后来颁发的铜牌铭文,虽然王增遇害地点矛盾,贫僧也以为是记载混乱的缘故。可是既然对衍罗娜之死有了怀疑,那推断下来就并不困难了。可惜,婆尼为了保护你,先是杀死老霍查,随后又刺杀贫僧,想把这场罪孽背到自已身上,可他背得动吗?”
戒日王沉默不语,看着婆尼的尸体,伤心不已。
“陛下,奔那城之战,您明明击败设赏迦王,甚至进入他的王城,为何会放过他?衍罗娜当时来质问您,想来您有些无法回答吧?”
戒日王承认:“没错。王增当日的确是死在自已帐篷里的,朕宣布他是被设赏迦王所害,设赏迦王自然知道不是自已。那老东西如此聪明,略一推论,便能得出王增之死的真相。当日朕攻入高达国,大肆屠杀,吓坏了设赏迦王。他亲自来见朕,若是朕能保留他的王位,他就承认自已是杀死王增的凶手。当时朕已经彻底占领高达国,区区王位,给他又如何?只是没想到,回到曲女城,衍罗娜却找到了朕,说夜晚王增托梦,说朕对不起他。朕以为她知道了王增死亡的真相,于是趁她走到宫墙下的时候,命人推倒宫墙,将她砸死。随后朕借口工匠们是导致衍罗娜死亡的元凶,将他们沉入了恒河。”
“难道在帝王眼中,人命真的如同草芥吗?”玄奘叹息,“事实上,您这些杀孽完全可以不必造下,衍罗娜至死也不知道是您杀了她。她一直以为设赏迦王是杀死王增的凶手,在她看来您对不起王增,是因为您放过了设赏迦王。”
戒日王呆若木鸡,半晌才苦涩道:“原来如此。杀几个无关痛痒之人,朕实在不愿动太大心思,以致纰漏迭出。当时也没想过要瞒着人,能瞒过便瞒了,瞒不过也便罢了。没想到却因此让人怀疑王增之死。”
玄奘厉声道:“陛下,众生平等,在天上的佛祖和贫僧看来,杀王增与杀工匠一般无二!”
戒日王也激动起来:“世上之人谁不造杀孽?既然你佛家说一切都是轮回注定,那么我和王增之间难道不是因为前生的宿缘吗?当年,父亲只有我们两个王子,王增醉心沙场功名,我则醉心戏曲诗歌,原本对皇位并无贪念。可是父亲突发疾病而亡,我先赶回国都,大臣们推举我临时摄政。法师,您是僧人,不懂人间权谋贪欲,我一走上摄政的位置,几乎所有大臣和贵族便都将赌注押在了我的身上。王增因为娶了妓女,引来了大臣们的厌恶,再加上我当时年幼,大臣们都觉得主少可欺,扶持一个幼主,远远比扶持一个醉心沙场、强势霸气的君主能带来更大的利益。所有人都在诱惑我,劝我争夺帝位。可是等王增归来之后,我二话不说,将皇帝之位拱手相让,为何?因为那是我亲兄长啊!我们兄弟自幼敦睦,我怎么忍心夺了兄长之位?当时,兄长也察觉出国内的人心向背,他屡次拒绝,要进入山林苦修,最后是在我以死相逼之下才登基的!法师,试问你大唐皇帝可能做到?他们兄弟之间,对皇位可有片刻的辞让?”
玄奘默然不语,李世民和李建成的皇位之争,甚至连最初的温情都不曾存在。
“可是,政治就是如此毫无人性啊,法师!”戒日王痛哭,“王增即位之后,对那帮大臣的厌恶日甚一日,而那帮大臣也怕他报复,他们请来很多人劝说我,那些人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情和友谊。比如婆尼,他是我堂兄,也是父王领养的义子,从小对我如同父兄。我那时候才十六岁,他们在我耳边日复一日地说着王增的坏话,诋毁我和王增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