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指导这种粗俗的人根本就是对牛弹琴。”男孩身旁的仆从说。

男孩绕着他转了一圈。少年很瘦,他自己的衣袍还没定制完毕,现在穿的是他几年前穿剩下的衣服,看上去格外地不合身。但这已经比他刚进家门的时候体面多了,那时候他的衣服灰扑扑的,不知在泥尘里打了多少滚。

“你连字都写不好,还怎么让我叫你一声哥。”抱着猫的男孩不服气地嘟哝,“爹爹也真是,让我来亲自教你,结果你连笔都不会握!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堂堂儒风薛氏的弟子?”

少年放下笔,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男孩“哼”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已经卷角泛黄的卷轴甩在他面前,“衣服要穿我的,现在笔记也要用我的。你可要保管好了,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你以后照着这上面慢慢学,我没空教你。”

少年郑重地把卷轴抱进怀里,黑黑的眼珠安静地看着他。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可能教你的!”男孩突然跳脚,“你要还学不会,我就让那些白胡子老头来教你!你写错一个字他们就打你的手心,你背错一句诗他们就罚你抄三百遍!我也要你尝尝我所受的痛苦!”

“明舟,怎么跟你哥哥说话。”

男孩单脚立住,僵硬地扭动脖子,撒娇似的拖长语调,“爹”

少年也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喊的却是,“家主。”

字帖被人拿了起来,他微微一惊,幼年流离不定连残羹冷炙都要与人争抢的经历,使他格外看重自己的所有物,他全身都绷紧了,像一只被抢走了猎物的小兽,竟下意识想从男人手里抢回字帖。

“写的不错,有进步。”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明舟,你也有功劳,看来我让你们两兄弟互相督促学习,比请那些老头来得更有用。”

“可是我教他教得很痛苦诶爹,他什么都不会。”薛明舟鼓着脸抱怨。

男人哭笑不得:“你下去吧,我和你哥哥有几句话说。”

薛明舟高兴地跳起来,抱着他的猫一阵风似的跑远了。男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敛了,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为什么不叫我爹呢?”

薛暮桥仰起头回视着他,他黑色的眸子里似乎闪着黑色的寒芒,声音低哑得不似一个少年,“爹。”

麻木的、讷讷的,并非是发自内心的语气。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找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正紧紧挨着一卷草席,草席里露出一片看不出颜色的裙角,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半个月,尸体开始发烂,衣衫褴褛的少年像一只守着腐肉的乌鸦守在草席旁。他大概已经很久没进食了,脊骨瘦得突起,嘴角的伤口没有愈合,一直在流脓血。

他还记得仆从是如何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向他描述事情的经过,女人是被勒死的,那醉酒的陌生人闯进她屋里强迫了她,将她失手勒死在床上之后,那个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想逃跑,在门外碰上恰好回家的孩子,他又拿起石头用力砸下去,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反正砸死两只蚂蚁也不会有人关心。

血泊中的孩子奄奄一息,那个人粗心地以为他死了,扔了石头便跑,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母亲救了我,我却一直以为……她死了。”男人沉默了很久,“是我亏待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