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的脖颈像是脆弱的亟待斩首的天鹅。
程凌柯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顾久同学。”他的声音并不高,像是为对方留有余地,“我是程凌柯。”
除了温峤,顾久对所有人都是这副胆颤惊惊的模样,有些时候他甚至畏惧阳光,杂物室的门被蓦然打开他都能抖好久。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夜晚睡觉的时间是他唯一能安详地休息的时候。
却也不尽然,因为季临每天在季家打他总会留下新的伤痕,很多时候已经结了痂的地方又被撕扯开,这样的状态下是很难睡着的。
只有等到后半夜他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才能忽略掉身上的疼痛进入梦乡。
顾久眼睫不断地颤着,他飞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程凌柯,又下意识地垂首盯着脚尖。
“……”
程凌柯看着校服下战栗的身躯。
虽然才早上第二节 课,但是太阳已经升得蛮高的了,只是温度还是很低,乍暖还寒。
难怪觉得有些凉意。
苍穹之光柔和而明媚,铺洒在这条绿茵丛丛的小道上,程凌柯叹了一口气:“就当我可怜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顾久一直低着头,都不知道他在讲话。
程凌柯是有些纠结的,杀了顾久就能中止副本而顺利通关,但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会继续重组,和上次一样。
再者,如果他杀了顾久,那会不会改变这个副本故事的未来走向?顾久之死,会不会扰乱温峤的计划?
而且,他真的太惨了。
不对,他只是数据组成的npc,对比之下还是自已这个稍有不慎便暴毙当场的玩家更惨一些吧?
说不定数据被打被踹还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演一演给玩家看的呢。
程凌柯烦躁地从一旁的灌木丛揪下一片叶子,小小的碧绿色的,边沿是波浪形,还蛮好看。
他这次的声音是正常的:“顾久,你有没有什么心结?或者,你的愿望是什么?”
顾久听罢,讶异地看向他,紧抿着唇,小心地后退一小步。
看着他警惕不安的模样,程凌柯举起双手,正气凛然:“我是好人!你别这样看我。”
顾久的下唇被咬得泛了白,他又后退了一小步。
程凌柯无奈:“就当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好吗?”
顾久终于有了一些其他的反应。
他的嗓音像是初春尚未融化的山雪,绵绵的,却很冷,程凌柯还听出了一丝脆的意味。
“以前也有一个人是这样说的。”
“怎样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嗯。”
“然后呢?”
“当时我很开心,我没有朋友,我以为我能在这所学校交到第一个朋友。”
程凌柯听这描述顿觉不妙,安静地杵在原地。
顾久叙述的声线也是无波无澜的,像是平静的海面,就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那群少爷们打的一个赌。他将我亲手编制的平安果拍在班群里和别人一起嘲笑我,将我推心置腹和他诉说的悲苦转头告诉其他少爷们,从此我就明白了,我要认清自已的身份,我这种卑贱的私生子不可能交到朋友的。”
程凌柯挠了挠脑袋,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个世界。所以我们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嘛,快乐一天是一天啦。”
顾久安静地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微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调。
他轻轻说了句:“就算世界是假的,可是诸如此类存在于世的痛苦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