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微抬眼看去,见他眼睛弯弯好似只是个调侃,但薛玄微心下却微沉,立时打消他这种念头:“你和他不一样,他手上沾染的人命不能算在你的头上。即便天意降罚,也与你无关。”
“他是我种下的因果,是我魂散之时逃出去的一点心魔……他就是我本身,怎能说与我无关呢?”萧倚鹤道。
薛玄微手下一紧:“若非要如此论,那我亦是你的因果。六月飘雪也好,尸骸累路也罢,我都为你涤荡干净。这次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师兄离开我了。”
萧倚鹤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子,闻言瞳底盈起一汪暖意,喃喃念道:“我的因果……真动听。”他突然踮脚在薛玄微颊边亲了一口,“我喜欢。”
薛玄微眉心跳了跳。
“小因果。将你带上山的那天,我怎么没想到,你这样的小东西竟然会变成拴住我的绳索。”见薛玄微一皱眉,萧倚鹤便搂住他脖子,淡淡笑道,“放心吧,我情债都还没有还完呢,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薛玄微胸中翻覆,最后千言万语凝成短短的一句:“别去见惜之。”
他见到朝惜之,定是为了取回封印在他体内的半颗灵元。那即意味着,萧倚鹤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出去面对山外那群豺狼虎豹,去面对那个打着萧凉名号四处为非作歹的恶鬼。
这两日,玄门齐聚山外,他们人虽进不来,灵信却是一封封地发上太初,有质疑的、诘难的,好言好语相求的,亦有小宗山门来寻求庇护……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句陈词滥调。
但更多的还是说太初为道门之首,理应以大局为重。
在他们眼中什么是大局?
――七十年前,他们以维护道门声名为由,求萧倚鹤出山一肩抗下数万人命因果,过后又将他一人抛出以平民怨,是为大局;七十年后,刀悬头上,他们责太初开山,交出宋遥以换天下大安,又是“大局”。
这等大局何其荒唐。
萧倚鹤伸手入他内袖,将他悄悄攥紧致青筋骤起的手指捋开,五指滑了进去与他相扣:“我若龟缩山中,避祸七日,看着他屠杀无辜之人,那么我与他有什么区别?”
“可是……”
萧倚鹤丛袖中牵出他的手掌,贴在唇边吻了一下掌心:“以此印为誓,无论发生什么,这次我一定不会像当年那样,再抛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
薛玄微感到一阵细密的热意钻进了手掌,他垂眸看去,只见一点金芒隐入了掌纹之中。还待要研究,手掌就被萧倚鹤微微红着脸翻了过去:“晚上一个人时再细看。”
好说歹说,薛玄微才不情不愿地带他去往观花峰。
观花峰不比扶云峰冷寂,因为朝惜之身体一直不佳,薛玄微当年特意命人从地下引了热泉,致这座山峰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花团锦簇,也因此得名观花峰。
只是当萧倚鹤扶着薛玄微的手跳下飞剑时,看到整座秀丽山峰,此刻都被笼罩在一个铜墙铁壁般的法阵里,像是一座光华万分的监牢。
萧倚鹤独自走进去的时候,朝惜之正在埋头理花。
他弯腰摘下枯萎的叶片,腕间的咒枷时隐时现。他修为本就不高,如今被封锁了仅有的灵力,只如凡人一般,直到脚步声临近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听见。
本以为是门人惯例来送生活杂物,却一抬头,见到萧倚鹤,手里花钳咣啷落下。
隔着一簇花丛,两边都寂然无声,朝惜之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捏紧了袖口。
半晌,他才匆匆忙忙拂去了身上沾到的花瓣碎叶,整理好仪态,好不尴尬地问候了一声:“你来了?你……还好吗?”
萧倚鹤捡起花钳:“嗯,还好。”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