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让罗丽芳一个人累。

白天贺琳琳就在医院陪着,给贺长峰倒倒水,陪他说说话。他把那晚的英雄事迹讲得称得上惊险刺激,贺琳琳一开始听得是真有意思,她问贺长峰当时怕不怕,贺长峰道:“怕什么!我当年差一点去当兵!怎么会怕!”贺琳琳点点头,顺着问:“那怎么没当成?”贺长峰说起这件事就要怪父母,“都是你奶奶不让我去,我都选上了给我翘掉了,说家里就我一个男丁,我走了水谁挑?你姑姑那时候才七八岁,也帮不上忙,你爷爷在外面学习一年回来一次算好的,我就是半个家长,我走了家就垮了一半,她去找人哭,生生把我哭下来了,要是当时去了,现在说不定都···”他叹口气,不忍心说似的,空空地瞪着自己吊起来的腿。

要是当年贺长峰去当兵了会怎么样,贺琳琳想,大概会活得比现在好,但是肯定就没有她了,命运是千丝万缕搓成的一条细线,是精确的偶然集合。贺琳琳这一遭之后开始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且越来越信,不信的话就现在这一切就只能说明她在做梦,或者疯了。

贺长峰受伤这件事儿原来发生过没有,贺琳琳也不记得了,她本来以为自己生活平淡,一点小事都应该记得,可二十九年听起来不长,换算成天换算成小时又是可观数字,她现在能清楚记得时间线的也就二十九岁大概两三年之内的事,还要是大事,其余全部都模模糊糊,读书时候的人和事儿有印象的也就寥寥,还几乎都不是让人开心的记忆,快乐的都是转瞬即逝,痛苦往往更长久,原来是真的。

有个词儿叫既视感,就是说此刻发生的事情你似曾相识,好像已经发生过了一遍,法文里有个单词“Dejave”,翻译过来就是“幻觉记忆”,以前许多人拿这个做理由,去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不太科学但是非常浪漫,后来科学打破这种浪漫,研究出来,这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因为你的大脑想象过类似场景罢了。

这种既视感贺琳琳经常有,但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又不敢完全相信这只是大脑的想象,也许是真的发生过呢。比如她此刻看躺在病床上的贺长峰就觉得似曾相识,那到底第一回是不是发生过这件事呢?她又不能确定,她有段时间就常常很混淆,想仔细想一想又像走进了浓雾里,她醒悟到要是这么纠结着她迟早得疯,所以后来贺琳琳就从来不去细想,她就当再活一回,老老实实的,不试图对时间作弊。

中午贺琳琳出去买了饭,吃完贺长峰叫她回去:“又不是瘫了,你守在这儿干嘛!”他躺久了心里憋闷,忍不住冲女儿发脾气,吼完了又后悔,贺琳琳没做声,他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我也正好睡个午觉。”贺琳琳看他样子,只好答应了,离开医院,大中午顶着太阳往家走。

到家后贺琳琳也没事儿干,电扇搅起热风,吹得人躁,就跟油浮在水上似的,她什么都不想干,就坐在椅子上发呆,这个时候又想,幸好屋子小,她的难受也就被拘的小小的,可以不当一回事。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三楼,停在卢昭家门口,接着是从口袋里掏钥匙的叮啷声,贺琳琳一惊,来不及想就打开门跑出去了,她上了三楼,抬头一看,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站在门口的男生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他把钥匙插进锁眼儿里,却怎么也扭不动,像卡住了一样,他动作慌乱,看得人着急,怕钥匙被他拗断了。他头发有点长,眼睛都被遮住了,穿着让人认定不属于他的旧衣裳,最奇怪的是脚上的鞋,一双布鞋,贺琳琳没见过他这个年纪的男生穿这个。

贺琳琳眼神从他鞋上又移到他脸上,她一直不太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样。

“你把门往里推一下,再扭,这门锁有点儿生锈。”贺琳琳站在楼梯上对他说。

男生没说话,动作更急了,钥匙撞来撞去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