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泽问他:“你不怕吗?”
庆儿摇头。这个见了死毛毛虫都害怕的孩子,此时身上还沾着那些人断臂溅出的血,神色间却无丝毫惧怕。
“那些人活该,他们欺侮我母亲,还不知害过多少人,死了也不足惜。”他的眼神一瞬间竟显得无比凌厉,“若是有一日,我当了……”
“庆儿!”
明华叫住他,庆儿这才止了话,只是神色间还有些愤愤。
孟怀泽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叮嘱两人好好歇息,便收拾了东西从屋中出来。
邬岳坐在院中木椅上,听到声响,回过身来,两人视线对上,神色尽是冷淡,谁也没说话,孟怀泽径自去做他自己的事,邬岳也转过了身去。
一整天的时间两人谁也没理谁,一直到夜里,孟怀泽在灯下看书,烛光影影绰绰,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门边站着的邬岳。
孟怀泽当没看见,继续低下头看他的书。
邬岳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书上,那本书在他的手心下霎时化为金色的灰烬。
孟怀泽抬起头来,平静道:“这是孤本,这世上就这一本。”
烛火晃得厉害,映得邬岳的神色明明暗暗,阴冷骇人:“你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孟怀泽还是那一副让他厌恶极了的冷淡模样:“那你觉得我应该用怎样的语气?”
邬岳咬牙:“你就是因为那两个人对我这样?”
孟怀泽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再晚去一点,明华和庆儿或许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邬岳道,仿佛那只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蝼蚁又怎会引起强者的一点吝惜,他说得那般理所当然又轻描淡写,“与你我有什么干系?”
“邬岳。”孟怀泽与邬岳对视,他静静地看着邬岳的眸子,声音也很淡,“我也是一个人,我的死活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邬岳移开眼,有些烦躁道:“你不一样……”
孟怀泽打断他:“没什么不一样的,我的性命与他们一模一样。”
他用手指擦了擦桌面,指尖上沾染了些书灰:“就像这本书,在你眼里它或许没什么特别的,你随便动动手指便能将它焚毁殆尽,但它在这世上只有一本,烧毁了,就再也没了,不可能再找到了。”
“人的性命也是一样,在你们看来它脆弱、渺小,但在我眼里不是,在人的眼里不是。每个人都跟这本书一样,只有一条性命,没了就永远没了。”他的声音并不大,轻轻地响起在黑夜里,却比邬岳所听的任何一次都坚定,“我当了很多年的大夫,这些年没做其他的事,唯一所行的就是救人。我知道人力抵不过天命,每一本书都终会消亡,但我想尽我自己的努力,让这不可违的消亡来得能晚一些……”
这与邬岳知道的生存法则并不一样,他自小所见所闻的便是强者为尊,是肆意妄为的杀戮,所谓的生命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东西,在妖界也从不会有妖将这二字挂在嘴上。
孟怀泽看到邬岳紧锁的眉头,很浅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与你们妖界不一样,我也没有怪你。”
“你是妖,本就不必了解人间的法则。但是,邬岳,”他明明唇角仍带着笑,声音中却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颤动,“我是人,我也没办法去理解你们的规则。”
邬岳本还在想他的那些话,听到此处一愣:“你什么意思?”
孟怀泽仰头看着他,他的神色平常,似是在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我说,我们两个不是同一路的人。”
邬岳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呢?”
一旁的烛火已经烧到底部,晃晃悠悠似是想多挣扎一会儿,然而终是不能,烧透的灯芯再也无力支撑,倒伏下来,噗的一声灭了。